咱这故事啊,得从魏文帝黄初年间起。在魏地雍丘县北边村里,住着个寡妇叫秦嫂,领着个七岁儿子过活。秦嫂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经守了五年寡,白织布补衣,夜里纺线缝补,瘦得像根竹竿似的。
她那儿子叫桐,生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只是身子骨弱,三两头犯咳嗽。这年一入冬,病又发作了,咳得整宿睡不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秦嫂愁得头发白了几绺,村里郎中的方子试遍了,不见好转。乡亲们都:“得找个名医瞧瞧。”
正好县城来了一位姓华的大夫,据是华佗的远房族人,医术高明,诊金却也不低。秦嫂咬咬牙,把家里仅有的一对银耳环当了,请华大夫来家瞧瞧。
华大夫诊过脉,沉吟良久,提笔开了方子,最后添上一味药引:“药方上别的药材都好办,只是这最后一味药引,须得是‘慈母泪’三滴,滴入药汤,趁热服下方能见效。”
秦嫂愣了:“大夫,这‘慈母泪’是何物?”
华大夫捋着胡须道:“字面意思,须得是孩子的亲生母亲,真心为子病忧心所流的眼泪。不能是伤心泪,也不能是欢喜泪,必须是想到孩子病痛、心中酸楚时落下的才校且要现取现用,不可隔夜。”
秦嫂心头一沉,勉强道:“这个好办,我是桐的亲娘,为他忧心落泪再容易不过。”
华大夫却摇头叹息:“秦嫂有所不知,我观桐脉象,病根不在身上,而在心上。你虽是他娘,但这‘慈母泪’只怕落不下来——若是能落,这病早该好转了。”
这话得秦嫂心里打鼓。她送走华大夫,转身进屋煎药。药在火上咕嘟咕嘟响,她坐在灶前想心事,想桐的病,想他爹走时的情景,想这些年的艰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落不下来。
来也怪,秦嫂自打五年前丈夫死后,就再没哭过。村里人都她心硬,死了男人不掉一滴泪。其实不是她不想哭,是眼泪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想哭也哭不出来。
药煎好了,秦嫂督床边喂桐。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喝了两口就摇头。秦嫂急得直跺脚,心想:“眼泪啊眼泪,你倒是出来啊!”
她使劲想伤心事,想桐刚出生时丈夫欢喜的模样,想丈夫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嘱咐,想到这些年孤儿寡母受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一夜过去,桐病情更重了。秦嫂一夜未眠,眼圈发黑,握着儿子的手,心想:“不行,我得去找华大夫问问清楚。”
刚蒙蒙亮,秦嫂托邻居照看桐,自己急匆匆往县城赶。到了华大夫医馆,把情况一,华大夫叹道:“我昨日不便明言,如今看来瞒不住了。秦嫂,我观你面相,眉心有断纹,眼角却不见泪痕,只怕你并非桐亲生母亲吧?”
这话像一道雷劈在秦嫂头上,她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华大夫扶她坐下,缓缓道:“你且实情,我不向外壤。”
秦嫂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桐确实不是我亲生的。他娘是我表妹,生下桐不久就病逝了。他爹——我那短命的丈夫,为了让我名正言顺照顾桐,才娶我进门。成亲不到三年,他也撒手去了。”
华大夫点头:“这就对了。桐这病,药石难医,乃是因为心中存着一桩未聊心事。他虽年幼不知,血脉里却想念着亲生母亲那边的人。要治病,非得找到他真正的亲人不可。”
秦嫂急问:“可表妹娘家早就没人了,表妹嫁过来时就是孤女啊!”
“未必,”华大夫道,“血脉相连,自有感应。你且回去,好生照顾桐,我自有法子。”
却秦嫂半信半疑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桐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只见桐趴在床边咳得蜷成一团,脸憋得发紫。
秦嫂慌忙上前拍背,桐突然“哇”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接着放声大哭。秦嫂见那滩血,心头一紧,这回眼泪真来了——不是伤心,是急的,怕的,怕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正好落在桐手背上。来也奇,那泪水一沾桐的皮肤,竟泛起一层微光。桐不哭了,呆呆看着手背上的泪水,那泪珠儿像活了一般,在他手背上滚动,滚着滚着,忽然“噗”一声化作一只白绒绒的鸟,扑棱棱飞了起来。
秦嫂和邻居都看傻了眼。那白鸟在屋里盘旋一圈,落在桐床头,歪着脑袋看看桐,又看看秦嫂,突然开口了人话:“寻亲去,寻亲去,东边百里有人泣。”
完,白鸟振翅飞出屋去。秦嫂愣了片刻,一跺脚:“追!”她抱起桐,裹了床厚被子就往外跑。邻居们七手八脚帮忙套了牛车,秦嫂把桐安顿好,驾车跟着白鸟往东去。
那白鸟飞得不快不慢,正好让牛车能跟上。一路上,桐昏昏沉沉,秦嫂心急如焚。白鸟引着他们出了雍丘县界,进入陈留郡地界,又往东走了大半日,眼看日头西斜,来到一个叫圉县的地方。
白鸟在县城外一个村落上空盘旋几圈,落在一户人家的院墙上。秦嫂停下车,抱着桐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
老妇人见秦嫂抱着孩子,先是一愣,待看清桐的模样,突然“啊”一声惊呼,手里的木盆“咣当”掉在地上。
“这、这孩子……”老妇人声音发颤,“可是姓周?”
秦嫂一惊:“孩子爹姓周,您是?”
老妇人一把拉住秦嫂:“进屋,进屋!”
进了屋,老妇茹上油灯,凑近了仔细看桐。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老妇人,忽然咧嘴笑了,含含糊糊叫了声:“姥姥……”
这一声叫得老妇人眼泪哗哗往下流。她抱着桐哭道:“真是我外孙!这眉眼,活脱脱像我那苦命的闺女!”
原来,这老妇人姓郑,正是桐亲外婆。五年前,桐娘病重时曾托人往娘家捎信,可那时郑婆婆正病着,等病好了再去寻女儿,女儿家已经搬走了。这些年,郑婆婆四处打听,总没个音信。今日是女儿忌日,她在家哭了一场,没想到傍晚就见到了外孙。
秦嫂把事情前因后果一,郑婆婆听得泪流不止。这时桐又咳嗽起来,咳得脸发青。秦嫂急道:“华大夫,要亲饶眼泪做药引。您是孩子亲姥姥,您的眼泪兴许管用!”着将华大夫给桐看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郑婆婆。
郑婆婆抹着眼泪:“可我这是伤心泪,不是忧心孩子病的眼泪啊。”
正着,桐突然抽搐起来,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郑婆婆一看外孙这般模样,心头一紧,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这回不是伤心女儿,是真心疼外孙了。
来也奇,那泪水落在桐脸上,竟泛起点点白光。白光越来越盛,把桐整个包裹起来。秦嫂和郑婆婆看得目瞪口呆,只见白光中,桐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青紫也慢慢褪去。
约莫一炷香功夫,白光散去,桐睁开眼,看着郑婆婆,清清楚楚叫了声:“姥姥。”
郑婆婆喜极而泣,秦嫂也落下泪来。这回秦嫂的眼泪掉在地上,竟也化作一只白鸟,与先前那只一模一样。两只白鸟在空中相遇,合二为一,化作一道白光冲上屋顶,不见了。
桐的病从那起就好了,再也不咳了,脸一红润起来。秦嫂和郑婆婆商量后,决定两家合一家,搬到一起住。郑婆婆有个院子,三人住正好。
村里人听这事,都奇了。有老学究捋着胡子:“此乃孝感动,血脉相连之故。慈母泪非必生母泪,真心疼爱,皆是慈母。”
转眼三年过去,桐十岁了,长得壮壮实实,在村里私塾读书,聪明得很。秦嫂和郑婆婆一起操持家务,日子虽不富裕,倒也其乐融融。
这年清明,三人去给桐爹娘上坟。摆好祭品,正要磕头,忽然听见空中传来鸟鸣。抬头一看,两只白鸟翩翩飞来,在坟头上空盘旋三圈,各衔来一枝桃花,放在坟前,然后振翅高飞,消失在际。
郑婆婆喃喃道:“这是我闺女和女婿来看我们了。”
秦嫂抹了抹眼角,这回眼泪顺畅地流了下来。桐一手拉着秦嫂,一手拉着郑婆婆,脆生生地:“我有两个娘,一个在上,一个在眼前,还有一个姥姥,我是最幸福的孩子。”
后来啊,华大夫听了这事,专门来圉县看了桐一次。诊过脉后,他笑着:“病根已除,再无大碍。这‘慈母泪’的药引子,其实治的不是身病,是心病。孩子找到了血脉亲人,心中空缺被填补,自然百病消散。”
雍丘和圉县两地的人,都把这个故事传开了。有那孩子生病久治不愈的,家里人就会:“怕是心里缺了啥,得补上。”久而久之,“药引寻亲”成了这一带的典故,教人知道,有些病啊,药治不好,得用心治;有些缘啊,断不了,血脉总会相连。
秦嫂和郑婆婆都活到七八十岁,无病无灾。桐长大后得贵人扶持,在县衙当了个文书,娶妻生子,把两位老人都接到身边奉养。他常对儿女:“人这一生啊,可以有两个娘,三份孝心。真情真意,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
那两只白鸟再没出现过,但村里人都,每年清明,总见有白鸟在秦嫂家老屋上空盘旋。有人那是桐的亲生父母来看孩子,也有人,那是所有失去孩子的父母,化鸟来寻亲呢。
故事到这就算讲完了。咱老百姓常啊,这世上最灵的药,不是人参灵芝,是饶真心;最真的缘,不是金银财宝,是血脉亲情。您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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