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咱这大青山脚下有个李家沟,沟里住着个李老汉。李老汉年轻时也是个能干的主儿,种地打猎样样在行,可惜四十岁上死了婆娘,就剩个独苗儿子叫李狗儿,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儿子拉扯大。
谁知这李狗儿打被他爹惯得不成样,好吃懒做不,脾气还倔得跟头驴似的。长大了更是不像话,娶了个媳妇王氏,那王氏比李狗儿还厉害三分,两口子整嫌弃李老汉老了不中用,吃闲饭。
前年冬,李老汉上山砍柴摔了一跤,眼睛就渐渐看不清东西了。请了郎中来看,是气血淤滞,开了几副药吃下去也不见好,没过半年,一双眼睛全瞎了。
这下可好,李狗儿和王氏更是嫌弃得不校老汉眼睛瞎了,家里的活儿一点儿干不了,走路都得拄着拐杖慢慢摸。王氏整指桑骂槐,家里养了个“活祖宗”;李狗儿也跟着媳妇一起,对亲爹呼来喝去,没个好脸色。
这傍晚,李狗儿从外头喝零酒回来,王氏又在枕头边吹风:“你你那瞎眼爹,整在家里白吃白喝,咱们自己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养个废人?我听深山里头有个山神庙,常有善心人送吃的过去,不如把你爹送到那儿去,也算给他找个安身之处。”
李狗儿酒劲上头,一拍大腿:“你得对!明一早就送他去!”
隔壁屋里的李老汉其实没睡着,儿子儿媳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跟刀绞似的。他摸着枕边那根用了三年的枣木拐杖,长叹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淌下两行泪来。
第二刚蒙蒙亮,李狗儿就进了老汉的屋:“爹,今儿个带您去个好地方。”
李老汉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破,只是慢慢摸索着穿上那身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拿起拐杖:“儿啊,去哪儿啊?”
“去了您就知道了,是个享福的好去处。”李狗儿着,搀起老汉就往外走。
王氏在灶房里探出头来,脸上堆着假笑:“爹,您慢走啊,在那儿好好享福。”
李老汉点点头,没话,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儿子出了门。
这时候正是初秋时节,山里的早晨凉飕飕的。李狗儿领着瞎眼爹往深山里走,越走越偏僻,路也越来越难走。李老汉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得很,听着鸟叫声越来越少,风声越来越大,心里就知道这是进了深山老林了。
“儿啊,这是往哪儿去啊?”李老汉又问。
“快到了,快到了。”李狗儿敷衍着,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想起时候爹背着他上山采蘑菇,那会儿爹的背多么宽厚结实;想起有一年他发高烧,爹冒着大雨连夜翻山去请郎中;想起为了给他娶媳妇,爹把攒了半辈子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
可这念头一闪就过去了。李狗儿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日头已经老高了。李老汉累得直喘气,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眼睛又看不见,这一路走来实在不容易。
“爹,咱在这儿歇会儿吧。”李狗儿见前面有块大青石,便扶老汉坐下。
李老汉坐在石头上,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块硬邦邦的杂面饼子——这是他早上偷偷藏在怀里的。他把饼子掰成两半,大的那一半递给儿子:“儿啊,走了这半,饿了吧?吃点东西。”
李狗儿看着爹那双干枯的手,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想起时候,爹每次从镇上回来,总会从怀里掏出块麦芽糖或者芝麻饼,笑呵呵地:“狗儿,看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爹,您吃吧,我不饿。”李狗儿推了回去。
“拿着吧,爹老了,吃不多。”李老汉硬是把饼子塞到儿子手里。
李狗儿接过饼子,却怎么也吃不下。他看看四周,这已经是大青山深处了,前后不见人烟,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呜声。
“爹,咱们……咱们继续走吧。”李狗儿站起来,声音有些发干。
“好,好。”李老汉撑着拐杖站起来,继续跟着儿子往前走。
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来到一处特别陡峭的山路。这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谷,窄得只容一人通过。李狗儿自己走得都心惊胆战,更别还要牵着个瞎眼爹了。
“爹,心点,这儿路窄。”李狗儿提醒道,心里却想着:就把爹留在这儿吧,这地方偏僻,很少有人来……
正想着,突然李老汉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李狗儿赶紧扶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儿啊,这路是不是特别难走?”李老汉站稳后问道。
“是、是啊,特别险。”李狗儿。
李老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双手用力一折——那根用了三年的枣木拐杖,“咔嚓”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爹,您这是干什么?”李狗儿惊呆了。
李老汉摸索着,把较长的那截拐杖塞到儿子手里:“儿啊,这山路险峻,你回去时心点。爹眼睛瞎了,用不着这拐杖了,你拿着,下山时拄着,稳当些。”
李狗儿握着那半截拐杖,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着爹那双浑浊的瞎眼,看着爹脸上深深的皱纹,看着爹身上破旧的衣裳,再看着手里这半截拐杖——就是这根拐杖,爹用了三年,每摸着它走路,摸着它干活,摸着它去茅房……现在爹自己都要被丢在这深山老林里了,心里惦记的却是儿子回去的路不好走!
“爹……”李狗儿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不出来。
李老汉却摆摆手:“去吧,儿啊,回去吧。爹就在这儿坐会儿,这儿风景好,空气新鲜,爹喜欢。”
李狗儿“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爹的腿放声大哭:“爹!儿子不是人!儿子该死啊!”
这一哭,把心里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悔恨都哭出来了。他想起六一辈子不容易,想起六对他的好,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不孝……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厉害。
李老汉摸着儿子的头,老泪纵横:“起来吧,儿啊,起来。爹不怪你,爹老了,不中用了,拖累你们了……”
“不!不拖累!是儿子不孝!儿子该死!”李狗儿哭喊着,抬手就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打得啪啪响。
哭了好一阵,李狗儿抹抹眼泪站起来,蹲下身:“爹,来,儿子背您回家。”
“回家?”李老汉愣住了,“可是你媳妇那边……”
“她敢什么!这是我亲爹!”李狗儿红着眼睛,“她要是不乐意,我就休了她!”
李老汉听了,又是欣慰又是担心,但终究还是趴在了儿子背上。李狗儿背起爹,手里握着那半截拐杖,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要轻松许多。李狗儿一边走一边跟爹话,他时候的趣事,爹当年多么能干,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爹……李老汉在儿子背上,听着听着,眼泪又下来了,这回是高心眼泪。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快到家了。远远地看见自家那三间土坯房,李狗儿心里五味杂陈。
王氏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丈夫背着公公回来,先是一愣,随后撇撇嘴:“哟,怎么又背回来了?不是送到山神庙享福去吗?”
李狗儿把爹轻轻放在院里的凳子上,转身盯着王氏,眼睛红红的:“从今往后,你再敢对爹有半句不敬,我就写休书!”
王氏从没见过丈夫这么凶的样子,吓了一跳,嘟囔道:“我、我这不是为家里着想嘛……”
“为家里着想?”李狗儿举起那半截拐杖,“你看看这个!爹眼睛瞎了,自己都要被丢在深山里了,还想着我下山路不好走,把拐杖折了让我拿着!这样的爹,咱们不好好孝顺,还是人吗?”
王氏看着那半截拐杖,再看看坐在凳子上瘦弱的老汉,张了张嘴,没出话来。
李狗儿接着:“爹为了把我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当年为了给我娶你,把攒了半辈子的钱都拿出来了!现在爹老了,眼睛瞎了,咱们就嫌弃他?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王氏被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不话了。
从那起,李狗儿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再也不好吃懒做了,每早早起来下地干活,勤快得让村里人都惊讶。对爹更是孝顺得没话,给爹端茶送水,晚上还给爹洗脚按摩。虽然家里还是不宽裕,但他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让爹吃饱。
王氏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看着丈夫这么坚决,又想起公公确实不容易,慢慢也改变了态度。她不再骂骂咧咧,偶尔还会给公公做点软和的吃食。
最神奇的是,也许是心情好了,也许是儿子孝顺感动霖,李老汉的眼睛竟然慢慢能看见一点光亮了!虽然还是看不清东西,但至少能分辨白黑夜,能看见人影晃动了。
李狗儿高兴坏了,又请了郎中来瞧。郎中把了脉,捋着胡子:“老人家这是心气顺了,气血通了,眼睛自然就好了几分。照这么下去,不定还能再好些。”
这话传出去,村里人都是李狗儿的孝心感动了老爷。
再那半截拐杖,李狗儿请村里的木匠师傅帮忙,用铁箍把折断的地方重新箍好了。虽然短了一截,但李老汉用着正合适。李狗儿又让木匠在拐杖上刻了四个字:孝道传家。
这拐杖就成了李家的传家宝,后来李狗儿的儿子、孙子,都听过“不孝子的拐杖”这个故事。代代传下来,李家成了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孝道之家。
如今咱这大青山一带,老人教育不孝顺的儿女,还常那句话:“你可别学那李狗儿,非得爹把拐杖折了才晓得回头!”
那半截拐杖的故事,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来,提醒着做儿女的:父母恩情重如山,孝顺不能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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