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邯郸,王宫。
大殿之上,赵王偃僵坐在王座上,感觉那少年平和的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甘罗忽然微微一笑,
“王上,诸位大人,”他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臣启程之时,吕相邦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托,仿佛托着一只无形的器物。
“敢问王上,一只盛满了清水的陶杯,还能再倒进美酒吗?”
这问题近乎常识,殿上一位性急的武将赵葱立刻瓮声答道:
“水满则溢,此乃常理,有什么好问的!”
“将军所言极是。”甘罗向赵葱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回王座上的赵王偃,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如锥,
“然,《老子》有云:‘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意指下至理,皆如器皿,贵在虚空,方能容纳万物,生生不息。今之六国合纵,盟约赫赫,看似‘大盈’,实则早已失其‘冲’和之态,内里诸般矛盾势同水火,与这即将倾覆的满杯,又有什么区别!“
“竖子放肆!”赵葱勃然大怒,手已按上剑柄。
甘罗却视若无睹,只是盯着赵王,一字一句,清越而冷冽:
“此杯之中,盛着魏国失土之积怨,盛着燕赵旧日之旧隙,盛着楚人观望之心,盛着齐人自保之念!清水尚且满溢,何况是一杯早已污浊的杂水?各国心思不一,犹如鼎中沸水,各自翻腾!”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此杯若覆,水不会溅到千里之外的楚国,也不会洒在固若金汤的齐国,而是会尽数倾倒在您的王座之下!”
轰!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殿中炸响!
赵王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甘罗这番话,将“合纵”这具看似强壮的躯体,剖析得淋漓尽致,露出了其内里早已离心离德的本质!
“一派胡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手持笏板,颤巍巍地出列,
“合纵乃抗暴秦之义举,岂容你这黄口儿以利弊玷污!”
甘罗转过身,对老臣一揖,姿态恭敬,言语却如刀,
“敢问,贵国上将军李牧十万大军陈兵济阳,每日耗费的钱粮几何?是‘义’字能充作军资,还是能填饱士卒之腹?魏王失其半壁江山,又能以何助我大赵?燕王瞻前顾后,他们许诺的援军,如今又行至何处?”
“你……”老臣被一连串的诘问堵得满面通红,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甘罗不再看他,而是再次将目光锁定赵王偃,语气变得温和,充满了诱惑。
“王上,我大秦此来,非是献上一杯满溢的毒水,而是捧来了一只……虚席以待的玉爵。”
他双手虚捧,仿佛真的托着一只晶莹剔透的器物。
“《老子》有云: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器皿之用,在于其‘空’。正因其空,方能纳甘露,容佳酿!”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这只空爵,代表的便是我大秦的诚意,是我大秦愿与强赵联手,共谋下的无限可能!”
赵王偃下意识地前倾了身体,呼吸变得急促:“……是何可能?”
甘罗嘴角微微上翘,终于抛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一个石破惊的“阳谋”。
“我大秦所谋,非在魏,而在下之势。”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殿中每一个饶耳郑
“若大王愿以河间五城与我大秦交好以示诚。我大秦不仅即刻罢兵,与赵重修旧好,更能坐视大王挥师北上,伐燕拓土!
燕国屡屡背信,其国力早已不支,届时,燕国之上谷,沃野千里,尽可为王上所有!以区区五城,换取伐燕之机与我大秦的盟誓,此乃秦赵两利。
“什么?!”满堂再次哗然!就连郭开都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这交易的诱惑力,大到任何一个君主都无法拒绝!赵王偃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可……寡人已传檄下,以合纵为名……”赵王偃还在犹豫,他需要一个能让他从“义”的高台上体面走下来的台阶。
甘罗立刻将台阶铺到了他的脚下。
“王上传檄下,是为下大势,这是‘权变’。但如今盟友孱弱,貌合神离,若强行合纵,只会让大赵陷入危险,这是‘弊端’!
圣明的君王,都懂得权衡利弊,为国家谋求长远的利益。今秦国愿与赵国化干戈为玉帛,共谋燕地,王上若纳之,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为赵国万民免去刀兵之祸,赢得万世基业!此非背信,乃是舍虚名而取实地,更高层次的‘王道’与‘仁政’!”
他将“背信弃义”巧妙地置换为“圣王权变”,将“贪图利”粉饰为“为民谋福”!
“此事……干系重大……”赵王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容寡人……与众卿再议。”
甘罗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那颗名为“贪婪”与“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只需静待其生根发芽。他躬身一揖,姿态从容不迫:
“王上圣明,自有决断。外臣静候佳音。”
罢,他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议政大殿。
“退朝!”随着内侍一声长喝,众臣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退出。唯有郭开,被赵王一个眼神留了下来。
待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赵王偃才从王座上走下,一脸焦灼地问道:
“相邦,依你之见,此事……当真可行?”
郭开抚着长须,目光深邃,沉吟片刻后,低声道:“王上,秦使所言,乃是毒饵,亦是蜜糖。
伐燕拓土,是为泼之利;然割让河间五城,背弃合纵之盟,则信义尽丧。且上将军李牧那边……恐生变数。”
提及李牧,赵王偃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郭开察言观色,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蚊蚋之鸣:“王上,臣有一计,可称‘万全’。”
“快讲!”
“我们不必立刻回绝,也不必立刻答应。”郭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秦使的提议,可以看作我们和秦国博弈的筹码。眼下,胜负的关键,不在邯郸,而在济阳前线!”
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分析道:“其一,若上将军李牧大胜秦军,则我大赵声威大振,国势高涨。届时,我等便可待价而沽,甚至可以要求秦国罢兵,且助我伐燕,而我大赵一城不失!是战是和,主动在我!”
“其二,”郭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如果上将军……战事不利,或者与秦军僵持不下,导致国库空虚。到那时,王上再顺水推舟,答应秦国的条件,用五座城换取秦国退兵,又能将战败的罪责,都推到李牧治军不力的身上,趁机削弱他的兵权。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王偃的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犹豫与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快福
“妙!妙计!相邦真乃寡人之管仲也!”
他击掌赞叹,心中大定。这个计策,将所有的风险都转嫁到了李牧身上,而他自己,则稳坐钓鱼台,无论胜败,皆可获利。
郭开垂首道:“王上圣明。只需静观济阳之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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