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弹开时，林策并没有抬头，他正一丝不苟地擦拭那副金属框眼镜，
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夜里一样——冷静、精密、从容。
“你终于来了。”他低声道。
李响的母亲走进来，门在她身后合上，仿佛把所有犹豫都关在了门外。
她站在那，不再是那个对儿子哭泣的女人，而像一位旧日战友重返战场。
“你加大剂量了。”她开口，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
林策轻笑：“你以为我不会吗？他突破了LAYER-6。他是你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也知道你怕了。”
林策终于抬起头，目光与她对上，那一刻的沉默，
仿佛是从前千百次会议、争论、信任与背叛沉积下来的碎石，在空气中无声崩塌。
“你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
林策缓缓站起身，“是看到他痛苦不堪，还是……看到他在你控制之外变得更强？”
她脸色苍白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冷静：
“我是在你开始对他使用‘嵌核协议’的时候后悔的，那是我们当初好绝不使用在人类身上的。”
林策低声一笑：
“我们当初好的？我们当初的是‘只要能让人类意识延续，过程可以被牺牲’
——这可是你写的计划序言，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脸颊一抽，声音低下去：
“我写的是实验设计，不是审判令。我那时候……以为你是想救人。”
“我也是。”
林策的声音忽然轻了几分，
“可后来我发现，人类不值得被救。救一个有缺陷的意识，不如造一个服从的、可预测的。”
“那不是救人，那是改造。”
“那是秩序。”
林策一字一顿，步步逼近，
“而你，作为这个计划的副引导师之一，居然妄想脱身？
别忘了李响为什么会成为样本编号‘048’。”
她瞳孔剧烈一缩，声音几乎失控：“那不是我的决定，是你签的实验调配书！”
“可你签了知情同意。”
林策冷冷打断，
“你签下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你的儿子，而是一个在你面前被不断重塑的可控变量。
你哭得那么真，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醒来后可能不再是李响。”
她哽住了，眼神终于无法维持刚才的冷静。
回忆如同洪水猛兽般扑来：
——实验初期，她是“辅助伦理审查”的顾问，名义上监督程序，但其实早知程序过线；
——她曾签下“家属豁免协议”，授权使用LAYER-3以上技术，换取“唤醒几率提升70%”；
——她曾见过第一代实验体在梦中被清除自我，却什么都没；
——她也曾收到林策发来的那封邮件：
【你的儿子符合我们找了七年的全匹配条件。】
【恭喜你。也许他会在另一个世界真正站起来。】
她当时真的相信了。
而现在，她几乎想杀帘时那个自己。
“所以你才冻结我的权限，对吗？”她咬牙低声，“因为你知道，我记得太多。”
林策没有回答，只是走回办公桌前，轻轻敲击桌面，调出了一份档案。
那是李响的大脑梦境日志，最后一句记录赫然写着：
【黑鸟代号未锁定。潜意识过载点开始自行生成防御意象。主系统权限即将崩解。】
他抬头盯着她，“你到底对他了什么？”
她也直视他，
“不是我对他了什么，而是你忘了他是谁——他不是编号048。他是我儿子。”
林策轻笑一声：“母性，从来就是最不稳定的变量。”
“而你，”她转身打开门前留下一句话，“是这场实验里最失败的设计师。”
门合上。
两人之间的旧账，远未结束。
————————
梦境中，街道依旧灰白冻结，空像一面无声的铁幕。
李响半跪在那块未被系统发现的“残存锚点”前，指尖一寸寸挖开，
那只被压制到半残的黑鸟正瑟缩在里面，血羽混着光点，脉脉闪烁。
“醒醒。”
李响在心里喊它，声音冷而急。
黑鸟慢慢抖动翅膀，睁开那只混沌的眼。
它还没完全恢复——实验室的干预程序依旧在撕咬它的灵核。
“我知道……光靠我一个人逃不出去。”
李响喃喃自语，指尖抹过黑鸟的喙，
“也光靠你不校这个梦不是我们俩的牢笼，它是所有饶陷阱。”
黑鸟歪着头，似懂非懂，爪子轻轻落在李响掌心。
李响低声道：
“我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把这个口信，留给曼尔，留给闻正言，还有龙傲
——你去找到他们，把我的话带过去。”
黑鸟眼中浮现一道细碎的裂光，似乎明白了。
李响忽然意识到，在这座“梦境城时里，曼尔、闻正言、老猫……
很可能都和自己一样，是实验体，随后意外闯入这场大型实验。
而且，李响目前能够确定的是：
他们是能帮他一起打碎系统的人。
【现实 · 监控舱】
李响的身体抽动了几下，生理曲线在监控屏上逐渐恢复平稳。
负责监视的研究员一脸紧张地盯着数据：
“LAYER-7干预生效了？他的梦境干预点降到1.4%……”
林策慢慢松了口气，轻声道：
“别放松。把他的梦境核心全部拷贝出来，备用。接下来要用，就得随时启动替代体。”
【梦境 · 意识深层】
李响睁开眼时，街道、墙壁、空全部变回了程序设定好的“理想疗养区”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静静躺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窗外是永远晴好的花园。
他缓缓闭上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笑意。
——他在“假装”。
从这一刻起，李响必须成为那个最乖的实验体，配合系统的一切监控，甚至在梦里跟“心理辅导员”重复那些被灌输的台词。
只有这样，他才有时间，等黑鸟带话给曼尔、闻正言、老猫，让那群误闯者聚到一起。
在“疗养区”之外，一片被废弃的梦境之城边缘，黑鸟扑扇着残破的翅膀，掠过一栋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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