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沉入万米深海，连光都无法抵达的绝对死寂。
空旷的底层货仓，就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钢铁坟墓。
齐动础，或者，石洪川，静静地躺在那根盘龙棍旁。
他的身体尚有余温，但那双曾掀起无边风浪，算计了整个沧海市的眼眸，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色彩。
一抹解脱般的，无比复杂的微笑，凝固在他苍白的嘴角。
石云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他手中的半截钢管，“当啷”一声，从脱力的指间滑落，砸在冰冷的甲板上，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仿佛，有什么东西，连同他全身的力气，被一起抽空了。
恨了十年。
盼了十年。
追了十年。
最终，由他亲手，画上了句点。
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片被业火焚烧过后的，空洞的灰烬，塞满了他的胸膛，堵住了他的喉咙。
父亲……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铁刺，狠狠扎在他的灵魂深处，痛得他无法呼吸。
【警告！舰体结构崩溃倒计时：14分59秒！】
【警告！A、b、c三区增压泵连锁过载，反应堆核心熔毁程序……已激活！】
“烛光”冰冷无情的电子音，如同实体化的电击，将石云从无边虚无中猛然拽回现实。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扭曲的钢板在呻吟，迸射的电火花疯狂乱窜，头顶的裂缝中，尘土与碎石如雨般不断筛落。
这艘名为“波塞冬”号的钢铁巨轮，正在步入死亡。
它将带着他和父亲的尸体，以及这十年所有的恩怨纠葛，沉入永不见日的海底，成为一座巨大的钢铁棺椁。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石云的脑海中，闪过这个疲惫到极点的念头。
然后，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答应过孔建华政委，要活着回去复命。
他答应过所有牺牲的战友，要替他们看到沧海市第二的日出。
他答应过自己，要亲手揭开所有的真相，让罪恶被清算，让英魂得以安息。
他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石云拖着那条几乎被砸断的腿，每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一个血印，踉跄着走向父亲的尸体。
他想带他一起走。
无论罪孽多深，他是石洪川，是他的父亲。
他要带他回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远处的船舱壁，竟被一股无匹的暴力从外部直接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钢板如纸片般向内疯狂卷曲，几道刺眼无比的探照灯光柱，混合着浓烈刺鼻的硝烟，疯狂涌入这片绝望的禁地！
“石云！”
一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雷，狠狠劈进石云的耳膜！
王靖宇！
他浑身浴血。
作战服上布满怜孔和破口，左臂用绷带草草吊在胸前，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变成了暗红色。
但那张如刀刻般坚毅的脸上，双眼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在黑夜中燃烧的星辰！
他的身后，是仅存的三名“獠牙”队员，同样人人带伤，却个个眼神凶悍，杀气腾腾！
他们终于从外面，用最野蛮、最决绝的方式，打穿了一条通往地狱的生路！
“教官……”
石云的声音沙哑干涩，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王靖宇的目光飞速扫过地上的盘龙棍，扫过那具身穿练功服、已经冰冷的尸体，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什么都没问。
现在不是问任何话的时候。
“还能走吗！”
王靖宇如一头猎豹般冲过来，一把架住石云摇摇欲坠的胳膊，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
“能。”石云咬碎了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我们回家！”
王靖宇低吼一声，架着石云，转身就朝着那个刚刚被炸开的缺口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缺口的瞬间！
一道猩红的光幕，毫无征兆地在缺口处升起！
那光芒粘稠如血，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能量墙，将他们死死拦住！
紧接着，整个底层货仓的备用应急灯，瞬间全部切换成了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一道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响彻整个船舱。
那不是齐动础的声音。
那是来自地狱更深处，属于“黑潮”组织，凌来背后那股势力的声音。
【“薪火”的继承者，恭喜你，通过了最终测试。】
【现在，是为你颁发‘毕业证书’的时刻。】
话音落下。
货仓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
一个巨大的，结构远比之前“死神之心”复杂百倍的球形装置，从中缓缓升起！
无数根粗大的电缆，像毒蛇的血管，连接着它的主体与船体深处的反应堆核心。
装置的表面，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被点亮。
上面，不是倒计时。
而是一张实时传输的，沧海市的全景卫星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遍布全城的供水系统、交通枢纽、电力中心、医院、学校……像一片触目惊心的麻风病毒。
【此为‘净化’装置，亦是‘黑潮’赠予这座城市的终极礼物。】
【它的引信，与‘波塞冬’号的反应堆核心直接相连。】
【一旦核心熔毁，引信激活，全城所有K病毒引爆器，将被瞬间引爆。】
【届时，沧海市，将成为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
王靖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头到尾，都算计好了一切的，绝杀之局！
齐动础的父子对决，这艘即将引爆的巨轮，甚至他们拼死打进来的救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石云，这个唯一的“薪火”密钥继承者，困在这里！
困在这最终的、真正的引爆器面前！
这根本不是恐怖袭击！
这是对英雄，最恶毒的诅咒与嘲弄！
【毕业考题很简单。】
【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
【A：拆除它。拆除它的唯一方法，是切断它与反应堆的连接。但切断连接的瞬间，过载的能量将直接引爆反应堆，‘波塞冬’号瞬时蒸发。你们，将作为无名英雄，尸骨无存。】
【b：不拆除它。十四分钟后，反应堆核心熔毁，你们同样会死。但在此之前，你们可以欣赏一场，由整座城市，数百万生命为你们陪葬的，盛大烟花。】
【英雄的死亡，或是懦夫的死亡。】
【选吧。】
声音消失了。
只剩下血色的灯光，和那球形炸弹上，缓缓流转的幽蓝光芒，像一只魔鬼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让他们连呼吸都感到刺骨的痛。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
唯一的区别，是拉着整座城市一起死，还是自己死。
“狗娘养的杂碎！！！”
一名眼角被弹片划开，血流满面的“獠牙”队员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球形装置，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
“住手！”
王靖宇厉声喝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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