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将近尾声,李世民微蹙眉头。
长孙无忌去了何处?
他记得酒过三巡,这位赵国公还曾上前敬酒。
“赵国公何在?”
李世民召来杜尘问道。
“回禀陛下,”杜尘答道,“赵国公方才接到家中急报,因不愿搅扰陛下雅兴,已先行告退。”
“家中出了何事?”李世民追问。
杜尘嘴角微动。
他执掌百骑司,专司情报,长孙家的事自然瞒不过他。
“与陈迎新有关。”
杜尘将陈迎新近来的所作所为细细道来。
听至一半,李世民已忍不住抚掌大笑。
好个陈迎新,竟把主意打到了长孙无忌头上!
“长孙修当真将半数家产拱手相让?”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问,“竟无半分推拒?”
杜尘笃定点头。
确认消息无误,李世民笑意更浓。
长孙无忌一生谨慎,从未行差踏错,末了竟栽在儿子手里!
“可知其中缘由?”
李世民好奇追问。
“臣探得一二。”
杜尘续道,“长孙修与长孙宁叔侄二人,误以为陈迎新是陛下暗中扶持的新贵。他那铁匠铺就开在长孙家铺子对面,叔侄俩不敢轻举妄动,只想着先稳住陈迎新,这才应了他的要求。”
若长孙修在场,听闻此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
他与族叔密谈之处,可是守卫森严的赵国公府!
百骑司竟能探听得如此详尽,其耳目之利,当真可畏可怖!
“辅机精明一世,吃点亏也是应当。”
李世民笑道。
近来朝中暗流涌动,他岂能不知?
长孙家权势日隆,早已树大招风。
加之世家倾覆,长孙无忌出力甚多,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长孙家。
眼下,必须尽快化解这局面。
李世民忽然想起陈迎新。
这子从长孙家拿了那么多好处,不出个主意,实在不过去。
长孙修得知东征大军凯旋,立刻派人给父亲报信邀功。
信中言道:父亲常提的那位狠角色,如今已与长孙家化敌为友。
长孙无忌正在庆功宴上饮酒,接到家书,惊得杯中酒险些洒出。
他顾不得宴席未散,匆匆离宫而去。
化敌为友?
这从何起?
他从未与那年轻人结怨!
成为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虽不解儿子信中之意,却敢断定:陛下背后那位神秘人物,在他远征高句丽期间,必定与长孙家有了交集!
陛下扶持的这股新势力,手段翻云覆雨,绝非他儿子能应付的!
关键此人专挑他不在长安时出手,究竟意欲何为?
长孙无忌心急火燎赶回府郑
长孙修见父亲归来,惊讶道:“阿耶,宴席尚未结束,您怎就回来了?”
长孙无忌无心解释,径直入内坐定:“你与那神秘人之间的事,速速详!”
长孙修不解:“阿耶何必如此心急?来人,奉茶!”
“少废话!”
长孙无忌厉声喝道,“立刻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见父亲骤然发怒,长孙修吓了一跳,赶紧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长孙无忌听至一半,已如泥塑木雕。
待儿子完,他彻底愣住,双目圆睁,满脸惊愕。
过了许久,长孙无忌才声音发颤地问:“我长孙家……近七百间铺子……你……你全给了他?”
这晴霹雳般的消息,瞬间压过了他先前的所有忧虑。
“自然不是白给!是用咱们地段稍逊的铺子,换了他十几间日进斗金的旺铺!”
长孙修浑然不觉父亲面色有异,犹自得意道,“父亲口中的那位神人,前几日亲来府上致歉,其意昭然,便是想与长孙家结个善缘!那可是陛下暗中培植的势力,若能攀附,长孙家日后……”
“契约签了没有?”
长孙无忌急急打断。
“早已签妥!”
长孙修笑道,“阿耶放心,此事是儿子亲自操办,绝无纰……”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的脸色已倏然惨白。
长孙无忌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从失魂落魄中惊醒,盯着长孙修问道:“当真……毫无纰漏?”
长孙修点头,不解地问:“阿耶,您这是怎么了?可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长孙无忌腾地站起,厉声怒骂:“逆子!来人!把这孽障拖下去,乱棍打死!”
长孙修如遭雷击,彻底懵了,慌忙跪倒在地:“阿耶!为何责罚孩儿?”
“你还有脸问?你倒,所为何事!”
长孙无忌气得须发皆张,怒斥道,“你送出去的七百间铺子,那是长孙家半副身家!我才离京两个多月,你竟败家至此!若我再晚归一月,是不是连这国公府都要改姓,你阿耶就得露宿街头了!”
长孙修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告饶:“阿耶饶命!孩儿……孩儿全是为了家族着想啊!您不是一直告诫,莫要招惹那位‘狠人’吗?孩儿与叔族都以为,他是您在朝中的对头!他突然上门,我们怕他另有所图,这才想着先稳住他……”
“哪个叔族?长孙宁?”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
长孙修慌张点头。
“蠢材!”
长孙无忌痛骂,“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他长孙宁若真有本事,我离京前何必将家业交托于你?你都这般年岁了,竟无半点主见?还另有所图?那人图的,分明就是我长孙家的家产!如此浅显之事,你们两个蠢物竟看不明白!”
长孙无忌只觉气血翻涌,几代饶心血,竟被这逆子拱手送出一半!
那些边远地段的铺子,他岂不知眼下不赚钱?
为何长久不弃?
看中的正是大唐未来!
不出几年,大唐繁盛,百姓富足,那些铺子便是日进斗金的金窝窝!
这两个蠢材,竟全给了别人!
长孙修犹自不服,辩道:“阿耶,我们七十间铺子,也抵不过他一家店的进项!分明是咱家占了便宜!”
儿子这番糊涂话,气得长孙无忌脑仁生疼,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换给你的那些铺子,你能卖他那般价钱吗?”
“那……自然不能。”长孙修老实答道。那低贱的卖法,非赔死不可。
“既然卖不得他的价钱,你要那些铺子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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