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寒风呼啸,吹得牛皮帐幕猎猎作响,白云飞枯坐在于文渊床榻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少主苍白的面容。自从那日将浑身是血的徒弟拖回营帐,他已整整三日未曾合眼。
“吱呀 ——” 帐门被推开一道细缝,冷冽的风裹挟着雪粒灌入。白云飞如惊弓之鸟猛然转身,青铜烛台上的火苗剧烈摇晃,将他骤然绷紧的身影投在帐幕上,恍若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
“谁!” 沙哑的喝问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先生……是主子派人送来了最好的伤药!”
“知道了,放下吧!” 白云飞截断来人口吻。
暗卫将木匣搁在帐角就要退下,白云飞又叮嘱一句,“转告主子,少主并无大碍!”
白云飞的掌心突然传来细微的颤动,是于文渊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白云飞瞬间起身检查着他的伤口,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徒弟发凉的指尖:“渊儿?可是疼醒了?”
于文渊眉头紧蹙,冷汗浸透额前碎发,却依旧陷在梦魇中挣扎。
“公主殿下……云飞没照顾好渊儿啊……” 白云飞喃喃低语,枯瘦的脊背在摇曳的烛火下佝偻如弓。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丑时三刻。他起身添了些木炭,火盆里噼啪炸开的火星映亮案头密信,信笺角落的朱砂印刺痛双眼,那是公主亲笔绘制的凤凰图腾,亦是他蛰伏数载的见证。
他的心已经乱成一团:“原本一切都已按计划进行,大业将成,少主却被暗箭所伤,少主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他们这么多年的筹谋将全部落空。”
白云飞抓起案上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在青布长衫晕开深色痕迹。
帐外传来脚步声,白云飞猛地按住腰间软剑。
当看清是亲信暗卫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主子飞鸽传书,让少主尽快启程回朝。” 暗卫递上密函,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白云飞看完,把信纸扔进火盆,信纸在火盆上化为灰烬,白云飞望着簌簌飘落的黑灰,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襁褓中的婴儿裹着绣有凤荒锦缎,怀中藏着半块刻着 “渊” 字的玉珏。公主忍着痛、含着泪把少主送到他怀里,可是如今少主重伤,他该如何交待。
“回禀主子,云飞定会保少主安然无恙……”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滚动,“不日便归。”
夜已深,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昏迷三日的 “于文渊” 猛地抽搐着睁开双眼。那双向来温润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死死盯着帐顶金线绣的麒麟纹,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守在榻边的白云飞几乎要跳起来,颤抖的手刚要抚上他的额头,却见对方突然疯狂抓扯头上的绷带。
“少主!少主!” 白云飞惊呼着按住他的手,却被一股怪力甩开。裹着纱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绷带渗出来,在素白布料上晕开狰狞的红梅。
“于文渊” 踉跄着跌下床榻,三步并作两步扑向矮几上的铜镜,额头重重磕在案角,却浑然不觉。
镜面映出苍白的脸,那双眼睛却像是淬了冰。他死死盯着镜中饶眉眼,突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抓起案上的药碗狠狠砸向地面。
瓷片四溅的脆响中,帐外传来守卫的惊呼声。白云飞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却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少主!少主你怎么了?” 白云飞望着他眼中陌生的狠厉,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往常温润如玉的徒弟此刻像换了个人。
窗外风雪突然卷进帐内,吹得烛火明明灭灭。“于文渊” 僵立在满地狼藉中,沾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疤痕,喉结上下滚动。
他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右手,仿佛在看一件可怖的异物,冷汗浸透的后背在单薄的里衣下洇出深色痕迹。这个本该重伤昏迷的身体,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 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惊恐与愤怒。
“于文渊”正努力地理顺自己的脑子,跟前世一样,一支凭空飞来的巨箭射穿了穆北驰的胸口,中箭之后,穆北驰的灵魂如无根浮萍,在混沌中游荡。
剧痛,刺骨的剧痛!仿佛有人攥着烧红的烙铁,正生生剜出他的心脏。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他想嘶吼,喉咙却被粘稠的血沫堵住,只能听见自己破碎的呜咽在混沌中回荡。
那支黑色巨箭穿透胸口的瞬间,他又想起了青峰寨漫的火海 —— 原来死亡的滋味,竟会如此相似。
意识在剧痛中摇摇欲坠,他像片被狂风卷着的枯叶,在虚无里飘荡。
穆北驰的脑海里:“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周若芙苍白的脸,她的手还攥着我的衣角,滚烫的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北驰……”
“她最后的呢喃混着箭矢破空声,将我彻底拖入黑暗深渊。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剧痛中骤然睁眼。陌生的帐顶垂着金线绣的麒麟纹,檀香味混着血腥气冲进鼻腔,让我胃部翻涌。我下意识要撑起身,却发现浑身像灌了铅,连抬手指都要用尽全身力气。绷带裹着的头传来异样的触感,我颤抖着摸索自己的轮廓,颧骨的弧度、下颌的线条,都变得陌生而冰冷。”
“铜镜就搁在三步外的矮几上,映出张惨白的脸。我踉跄着扑过去,额头重重磕在案角,却浑然不觉。镜中饶眉眼、鼻唇,分明是于文渊!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来染红绷带。这不可能!西凉战场上的暗箭明明射中了我!我是穆北驰,可现在……
“少主!少主!少主你没事吧!” 急切的呼唤让我猛地转身,后腰撞翻了药碗。瓷片碎裂声中,一个青衫老者抓着我的肩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炸开狂喜:“渊儿!你终于……”
我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是谁?”
老者怔住,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而我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右手 —— 这双手,确实不是我的。冷汗浸透后背,我突然想起昏迷前那股诡异的吸力,仿佛有双无形的手,生生将我拽进了一个陌生的躯壳。
窗外风雪呼啸,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提醒着我一个荒诞的事实:我,穆北驰,我的灵魂,现在被困在于文渊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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