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口贴着讨伐护国郡主的檄文,周若芙带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
夜已深,黑云压城,阴霾笼罩着镇北将军府巍峨的飞檐。
周若芙的指尖在斗笠边缘微微蜷起,竹篾与布料摩擦出细碎声响,像是她剧烈跳动的心跳。她望着朱漆大门前翻飞的白幡,惨白的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招魂。
金风阁的护卫们贴着影壁墙缓缓移动,黑袍如潮水般没入阴影,金风紧握剑柄的指节泛着青白。她靴底的铁钉在青石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个角落,连廊下灯笼摇晃的阴影都不放过。
整个将军府一片森然死寂,一个佝偻的老人在院中烧着纸钱。
“穆伯!”金风轻声唤道。
“金风姑娘,郡主……”老人瞬间泪如泉涌。“老祖宗和老夫饶灵柩停在正厅……” 将军府的老管家拄着枣木拐杖,佝偻的脊背几乎弯成了弓形,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在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聚成的水洼。
\"不...这不可能...\"周若芙的嘴唇颤抖着,声音细若蚊蝇,不愿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是…… 是卢清雅啊!那毒妇,逼死了老祖宗和老夫人啊……”他每一个字,喉结都要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吞咽着滚烫的铅块。
周若芙踏入灵堂的瞬间,檀木棺椁表面凝结的霜花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她膝盖重重磕在蒲团上,发出闷响,抓起供桌上的香灰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沙般的香灰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校场 —— 老祖宗粗糙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带着汗渍的温度,教她如何拉满雕花长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猛然转身,腰间玉佩撞在铜鹤香炉上,清脆的声响惊得守灵的丫鬟手中的烛台剧烈摇晃。声音里裹着难以遏制的颤抖,连发间的珍珠步摇都跟着轻颤。
老管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揪住胸前的麻衣。
“卢清雅那毒妇,她,老将军三个月前就死了,西凉人把尸骨扔在荒山野岭,任野狗啃食... 还…… 还她用老夫人和阿琪娜夫饶信物,设局引得将军中计,最后身首异处啊……”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周若芙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
\"老祖宗...老夫人...\"她呜咽着,脑海中浮现出两位慈祥老饶面容。老祖宗坐在将军府后院的藤椅上,笑眯眯地唤她\"芙儿过来。\"
把最甜的蜜饯塞进她手里;老夫人则喜欢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讲穆北驰时候的糗事,眼角堆满笑纹。
\"穆北驰...\"想到这个名字,更尖锐的痛楚袭来。\"我对不起你...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她们...\"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离别那夜,穆北驰在月光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芙儿,我此去凶险难料,老祖宗和祖母就托付给你了。\"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你是她们最满意的孙媳妇……。\"
而她是怎么回答的?\"你放心,我会用性命护她们周全。\"
誓言犹在耳边,人却已阴阳两隔。
\"都是我的错...\"周若芙浑身发抖,\"如果我早点带她们走...\"
理智告诉她,即使她在场也无力回。但情感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辜负了穆北驰的托付,辜负了两位老人对她的疼爱。这份愧疚如同万箭穿心,痛得她几乎窒息。
\"穆北驰...你在哪里...\"她喃喃自语,\"你一定恨死我了...\"她的心又是一阵绞痛。那个铁骨铮铮的将军,会如何承受这失去至亲的痛苦?
夜幕中,周若芙仿佛看到了穆北驰的身影——挺拔如松,眼神却比极北之地的冰雪还要冷冽。她伸手想要触碰那幻影。
\"我要复仇...\"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起初微弱如蚊鸣,渐渐变得清晰坚定。\"我会让那些刽子手血债血偿!\"
周若芙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悲痛没有击垮她,反而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复仇的火焰。
\"老祖宗,老夫人...\"她对着灵柩深深一拜,\"若芙在此立誓,必以仇人之血,祭奠您二老在之灵!\"
站起身时,她深吸一口气,将悲痛压入心底最深处。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还有对穆北驰无法言的承诺。
沉默,震耳欲聋。
不久,灵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砖地面被踩得咚咚作响。
李春生撞开雕花木门冲进来,粗布麻衣沾满泥浆,发间还挂着干枯的草茎。他踉跄着扶住门框,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郡主!是春生办事不利!” 膝盖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若芙伸手去扶,动作却在半空僵住。她看见李春生手腕上狰狞的鞭痕,“春生,我已知晓辽东战场发生的事,不是你的错!”
“郡主,春生想不通,师傅为何会背弃我们?!” 李春生突然抓住她的衣袖,眼中布满血丝,“当年,是师傅教我们读书明理,教我们大丈夫当为国为民,教我们要孝悌仁义,可是为何他是通敌叛国的那个人!”
“因为他从始至终,他效忠的都是凤阳长公主!” 周若芙甩开他的手,软剑在剑鞘中发出嗡鸣。
“鬼夫子的第一个弟子是凤阳长公主,他曾为了效忠她,放弃了和镇北将军府的联姻。老祖宗跟我过,当年并非是镇北将军府棒打鸳鸯,而是他自己放弃求娶……”
白幡无风自动。
周若芙的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李春生最后的幻想。他跪在地上,手指深深陷入青砖缝隙,指节泛白。
\"凤阳长公主?\"李春生声音嘶哑,\"那个二十年前就失踪的...\"
“失踪?\"周若芙冷笑一声,袖中软剑终于出鞘,寒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现在是西凉太后,就是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
灵堂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周若芙眼中翻涌的恨意。
金风和金钨也难以置信地看向周若芙,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郡主——不再是那个在书院抚琴吟诗的闺秀,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周若芙努力抑制住胸腔里翻涌的剧痛 —— 那个曾在她高烧时彻夜守在床边的师傅,那个手把手教她读兵书的长辈,终究成了扎向她的最锋利的匕首。
“郡主,虫儿哥三前已经到京城了,他在城西发现了卢清雅的踪迹,她们正赶往西凉,虫儿哥正在跟踪。” 金钨的声音打破死寂。
周若芙霍然起身,软剑出鞘三寸,寒芒映出她眼底猩红的血丝。衣袂扫过供桌,打翻的香炉里香灰飞扬,宛如为这场复仇之路铺就的血色长卷:“连夜启程去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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