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际,那颗被赤魈族长老称为“影月”凶星的血色光芒,并未随着黎明的临近而减弱,反而像一只逐渐睁开的恶魔之瞳,将不祥的暗红辉光泼洒在赤龙脊沉寂的轮廓上。这光芒穿透山腹洞窟然的缝隙,在篝火摇曳的光影间投下诡谲的条纹,让赤岩部落本该充满希望的清晨,蒙上了一层压抑而紧迫的阴影。
部落中无人安眠。
山腹深处,最大的议事厅旁,一间特意腾出的石室内,火光通明。大长老巴特尔和几位族中最年长、最富智慧的工匠长老围聚在石桌旁,气氛庄重肃穆。桌上,寥寥几件物品被心翼翼地摆放着,它们并非神兵利器,却凝聚着赤魈族在此绝地挣扎求生数百年所积攒的全部底蕴,是部落能拿出的、对抗未知死域“寂灭海”的最后依仗。
巴特尔苍老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一件叠放整齐、色泽暗沉近乎纯黑的皮质斗篷。斗篷表面有着细密的、如同鳞片般的然纹路,触手冰凉且坚韧。“守护者,”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这是用‘暗影蜥’的整张背皮,辅以祖传秘法鞣制而成。‘暗影蜥’生于黑魔域边缘的毒瘴之中,其皮生能抵御部分能量侵蚀与负面气息的渗透。族中仅存此一件,历代只有深入最险恶之地的斥候才有资格短暂借用。希望它能在寂灭海的外围,为你抵挡那无孔不入的死气。”
他顿了顿,又拿起一双看似朴实无华、以某种淡黄色坚韧纤维编织而成的靴子。靴底隐约可见细密的然纹路,仿佛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此靴以‘追风驼’王最坚韧的蹄筋为经,千年胡杨木心抽丝为纬,由族中最好的匠人耗时三年才编织完成。先辈曾在靴底镌刻了简易的‘御风’与‘固土’符文,虽不能让你翱翔际,却可令你步履轻盈,踏沙无痕,长途跋涉时能节省大量体力,在绝境中,多一分速度,便多一线生机。”巴特尔将靴子郑重放下,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仿佛想起了某位曾穿着它闯出生的先辈英雄。
接着,他捧起一个巴掌大、用整块“沉阴木”雕刻而成的盒子。木盒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如镜,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安定心神的奇异气息。打开盒盖,内衬是柔软的深蓝色绒布,上面嵌着三颗鹌鹑蛋大、形状并不规则却自然圆润的石头。一颗呈青色,内部有云絮状纹路;一颗为土黄色,厚重沉稳;一颗是乳白色,温润祥和。
“这是‘三才石’,”巴特尔的语气带着无比的郑重,“并非地源石那等神物,而是大地灵脉交汇处偶然孕育的奇珍,分别蕴含着一丝极其微薄的‘’‘地’‘人’的本源灵韵。佩戴在身上,可宁神静气,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幻象与精神侵蚀。尤其在法则紊乱、时空扭曲之地,它们或许能像暴风雨中的灯塔,帮你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不致彻底迷失。但切记,其灵韵有限,非到万不得已,莫要轻易激发,以免耗尽灵性。”他心地将盒子合上,推向刘臻。
最后,巴特尔的目光落在石桌最边缘的一卷物品上。那并非兽皮或绢帛,而是一种更加古老、颜色泛黄、质地似革非革的卷轴。卷轴用一根暗红色的、不知名兽筋捆扎着,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却自然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气息,与室内温暖的篝火格格不入。
巴特尔的手在触碰到这卷轴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将其拿起,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混杂着敬畏、恐惧与决绝。“此物是我族世代守护,亦被视为不祥的禁忌之卷。”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根据口耳相传的秘辛,乃千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先祖,凭借大勇气大毅力闯入寂灭海边缘,历经九死一生带回。卷轴上记录了他所见到的零星景象、感受到的诡异规则,以及一条疑似通往某个深处的路径。”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而,那位先祖归来后,神智便已不清,时而癫狂,时而呓语,不出三年便郁郁而终。他所记录的内容光怪陆离,真假难辨,更可怕的是,这卷轴本身似乎也沾染了寂灭海的死寂与疯狂之气,历代曾有不信邪的长老试图深入研究,结果非死即疯。老夫本不该将它交给你,这无异于将你推向另一重险境。但思前想后,寂灭海之恐怖远超想象,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都弥足珍贵。你带着它,或许在真正的绝境中,能有一丝参考,但万万不可轻信,更不可长时间凝视!”
刘臻默默地将这几件承载着赤魈族沉重期望与担忧的赠礼一一接过。暗影斗篷冰凉顺滑,追风靴轻若无物,三才石在手中传来温润的异样波动,而那卷禁忌之卷则像一块寒冰,透骨生寒。他深深感受到手中物品的分量,这不仅是物资,更是赤魈族将全族命运系于他一身的托付。
他后退一步,对着大长老和在场所有长老,抱拳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赤魈族厚恩,刘臻铭记五内!此去必竭尽全力,寻回‘镇之石’,以报诸位信任,护我大地安宁!”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娜仁托娅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和几块烤得焦香的面饼。少女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哭过,但此刻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她将木盘放在刘臻面前的石桌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守护者哥哥,你一定要吃饱了再走,这是我阿妈不亮就起来熬的汤。”
刘臻看着少女强忍悲赡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接过木盘,温和地道:“谢谢你,娜仁托娅,也谢谢你阿妈。”他拿起面饼,就着热汤,慢慢地吃着。这简单的食物,此刻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充满了人间的温暖与牵挂。
当他吃完最后一口,放下木碗时,娜仁托娅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巧的、用彩色丝线精心编织的护身符,塞到刘臻手里。护身符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和淡淡的草药香气。“这个给你,保佑你平平安安回来。”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跑出了石室。
刘臻握紧手中带着湿意的护身符,心中暖流涌动,更坚定了必须活着回来的信念。
此时,色已微明,血色的星辰在渐亮的空下显得有些黯淡,却依旧固执地悬挂在西。部落中央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族人。男女老少,尽数在此。没有人话,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吹过洞窟的呜咽。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凝重、担忧,以及一种近乎信仰的期盼。他们默默地注视着从石室中走出的刘臻,目光如同实质,汇聚在他身上。
刘臻走到广场前方,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质朴而坚毅的面孔。他看到紧握猎叉的战士,看到怀抱幼儿的妇人,看到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老者。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洞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赤魈族的兄弟姐妹们!地脉已现生机,赤龙脊的复苏始于今日。但邪恶未除,阴霾仍在远方窥伺,我此行西去,是为斩断灾祸根源,寻回守护之石,让我等家园永享太平。我不在之时,望诸位谨守门户,勤修武备,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希望之火。待我归来之日,必是赤龙脊光芒万丈,再无阴影笼罩之时。”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坚定的承诺。族人们依旧沉默,但紧握的拳头,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起的更亮的光芒,是对他话语最好的回应。
大长老巴特尔最后走上前,将一个鼓鼓的皮质行囊交给刘臻,里面是精心准备的清水、肉干和丹药。“守护者,一切心!部落会立刻向西,派出最得力的斥候,建立前哨据点,尽可能为你提供信息和接应!无论多久,赤岩部落永远是你的后盾。”
刘臻重重点头,将行囊背好,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温暖、力量与责任的赤色土地,毅然转身,走向那扇已然洞开的、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
门外,是广袤无垠、被晨曦染上一层金边的荒漠,而那条通往西方、尽头隐没在血色星光下的道路,便是他的征途。
就在他脚踏出门槛,身影即将完全融入外部光线的刹那,怀中的“生”“息”双石毫无征兆地同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尖锐如针刺的悸动。并非指向西方寂灭海,而是诡异地偏向东南方向。与此同时,他刚刚与地脉建立的那丝玄妙联系,也捕捉到了一缕从东南方极远处传来的、一闪而逝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极其隐晦,仿佛刻意收敛,但其本质却阴冷、污浊、充满了贪婪与毁灭的欲望,与“蛇瞳”的气息同源,却更加深邃,更加庞大,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巨兽偶然翻动身体露出的冰山一角。更让刘臻心惊的是,这波动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对地脉能量异常的敏锐嗅探。
有极其强大的“蛇瞳”存在,正从东南方而来!目标直指刚刚复苏的赤龙脊地脉节点,或者,就是他这个引动地脉异变的“星脉守护者”。
内患未平,外敌已至。而且来者实力远超以往,其威胁程度,甚至可能不亚于寂灭海本身的危险。
刘臻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瞳孔微缩,但脸上瞬间恢复了平静。他不能回头,不能声张。此刻点破,只会让部落陷入恐慌,打乱他西行的计划。赤魈族需要的是希望,而不是绝望的预警。
他将这份沉重的警觉与冰冷的杀意深深压入心底,速度陡然提升,身形如一道轻烟,几个起落便掠过洞窟前的缓坡,迅速消失在茫茫戈壁滩起伏的沙丘之后,只留下一行浅浅的、很快便被清晨微风吹散的足迹。
他必须更快,必须抢在身后那迫在眉睫的威胁彻底爆发之前,找到“镇之石”。否则,赤岩部落和这缕刚刚点燃的地脉生机,都可能在他离开后,遭受灭顶之灾。
西行之路,通往未知的死亡之海,已是九死一生。而此刻,来自东南方向的致命威胁,如同一条悄然逼近的毒蛇,为他本就艰险无比的征程,增添了十倍的压力与变数。
黎明的光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但际那颗血色的“影月”凶星,依旧顽固地散发着不祥的光芒,冷冷地注视着大地上的孤影。真正的考验,从告别的那一刻起,便已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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