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雨水中蜿蜒成河，林涛看见自己的手指正插在搭档胸前的弹孔里。温热的液体顺着掌纹爬上手腕，在警号牌上凝成暗红色的冰。三年来第一千零七次，他在这个瞬间惊醒，喉间挤出的喘息像生锈的刀片刮过气管。
床头柜上的威士忌瓶反射着霓虹灯光，未拆封的帕罗西汀药盒压在警官证上。林涛抓起酒瓶对着窗外仰头，最后几滴液体落在舌尖时，消防车的警笛声正划过凌晨三点的城市上空。玻璃窗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右眼下方有道永远无法消湍疤痕——和梦里搭档临终前伸手触碰的位置分毫不差。
手机屏幕亮起，陈队的消息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九点整，市心理康复中心，别让我亲自去你家拎人】。后面跟着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备注栏写着\"第七任，再搞砸就停职\"。
花洒喷出的热水没能冲走骨髓里的寒意。林涛盯着浴室镜子里自己苍白的皮肤，那些淡蓝色的静脉血管像地图上的河流。当他伸手抹去雾气时，镜面突然浮现出几个数字——11:07，用某种油脂写成的痕迹正顺着水流扭曲变形。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林涛裹着浴巾冲出去，发现只是衣帽架被夜风吹倒。但地板上的水渍却组成箭头形状，指向床头柜第二层抽屉。
\"操。\"林涛用毛巾狠狠擦着头发，抽屉里除了备用弹匣就是三盒同款抗焦虑药。最底下压着去年心理评估报告的复印件，第七页用红笔圈出的段落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解离症状，建议立即药物干预\"。
晨光透过百叶窗将诊室切割成明暗相间的牢笼。林涛的指节在真皮沙发扶手上留下半月形凹痕，警官证在掌心硌出深红色的\"刑侦\"字样压痕。空调出风口吹出的风带着消毒水味道，让他想起结案报告上永远擦不掉的咖啡渍。
\"所以这周还是没吃药？\"苏芮医生把钢笔横放在记事本上，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台x光机。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色药瓶，标签上的化学名称比平时开的多了三个音节。
林涛的视线固定在墙上的抽象画上，那些纠缠的色块让他想起弹道分析图：\"吃了会手抖。\"
\"但酒精不会？\"女医生突然翻开档案夹，三张不同酒吧的监控截图滑到茶几上，\"周一蓝调，周三琥珀，昨晚在第七区——都是烈酒，都在打烊前最后一时。\"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剧烈摇晃，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耳膜开始共振出三年前的爆炸声。火光中搭档被气浪掀飞的画面与茶几上的水渍重叠，苏芮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当杏仁核过度活跃时...\"
咖啡杯翻倒在纯羊毛地毯上，褐色的液体渗进纤维缝隙。林涛发现自己正掐着医生手腕，对方白大褂袖口沾着几点飞溅的咖啡渍。墙上的钟表秒针卡在07秒位置颤动，玻璃表面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抱歉。\"林涛松开手，指缝里残留着镇定剂特有的苦杏仁味。他弯腰去捡杯子时，看见苏芮的皮鞋尖微微后撤了半寸——这个动作和当年审讯室里的连环杀手一模一样。
苏芮按下录音暂停键：\"上次你噩梦频率降到每周三次，现在看来情况恶化了对吗？\"她抽出张薇案现场照片推到林涛面前，\"特别是接手这个案子后。\"
林涛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照片边缘，那里有半个血指印：\"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时间？\"苏芮突然指向墙上钟表，\"你每次来都会盯着它看，现在告诉我，你真正在意的是几点？\"
\"11:07。\"话一出口林涛就僵住了，这个数字像子弹般击穿他精心构筑的防线。诊室窗帘被风吹起，阳光在茶几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他突然想起张薇尸体旁那个停摆的闹钟。
医生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纸页摩擦声如同证物袋的窸窣：\"三年前那场行动，你迟到了多久？\"
林涛的颧骨肌肉绷紧成钢板：\"三分十二秒。\"他盯着自己掌心交错的纹路，\"如果当时我没绕去后巷...\"
\"但现场报告显示爆炸是提前触发的。\"苏芮的声音突然放轻，\"就算准时到，也只是多具尸体。\"
手机铃声在此刻尖锐地撕裂空气。陈队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云顶苑3栋702，女性死者，媒体已经在路上了。\"背景音里有重物拖拽的摩擦声，\"带上秦越，他刚结束张薇案的毒理报告。\"
林涛起身时，那盒蓝色药片从口袋滚落，在地毯上弹跳着消失在沙发底部。苏芮弯腰帮他捡外套的瞬间，白大褂领口露出锁骨位置的纹身——一个极的数字7，墨色已经有些褪色。
暴雨在警车顶棚敲打出密集的鼓点。林涛摇下车窗，潮湿的空气裹着槐花香涌进来。后视镜里，心理康复中心的玻璃幕墙正反射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某个窗口隐约有人影伫立。
\"第七任心理医生？\"秦越用镊子夹着薄荷糖扔进嘴里，解剖服领口还沾着淡黄色组织液，\"听前六个都被你气到写联名信。\"仪表盘蓝光在他镜片上浮动，\"这次能撑过三周算我输。\"
林涛转动方向盘驶入辅道：\"她问太多张薇案的事。\"
\"所有死者都和你搭档同一生日，换我也会问。\"秦越突然凑近车载屏幕，\"等等，前面路口右转，鉴证科云顶苑地下车库有监控死角。\"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器切割成不断破碎的瀑布。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水痕倒影渐渐扭曲成三年前爆炸现场的火焰。当秦越伸手调高空调温度时，他差点条件反射去摸配枪。
云顶苑的罗马柱门廊下挤满了穿透明鞋套的记者。林涛低头穿过警戒线，积水倒映出七楼窗口晃动的勘查灯，像悬在空中的模糊月亮。电梯里的香薰味混着血腥气，让他想起苏芮诊室里那束枯萎的洋桔梗。
\"死亡时间约在凌晨两点至四点。\"秦越用激光笔指着玄关处的血迹，\"但有趣的是...\"红点移到餐厅吊灯上，\"这里检测到清洁剂残留，凶手擦过所有表面，却故意留下几处明显血迹。\"
林涛蹲下身，发现地砖缝隙里有星蓝色闪光。他用证物袋收集起那些晶体，抬头时正对上半开的冰箱门——保鲜层整齐码着七瓶巴黎水，生产日期全是7月7日。
主卧的梳妆台镜面被人用口红画了个大大的\"7\"。林涛戴上手套拉开抽屉，避孕药盒下面压着酒店便签纸，上面用钢笔写着\"镜面已完成，L.m\"。字迹被水晕开过，墨痕像伸出的触须。
\"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秦越的声音从浴室方向传来，伴随着相机快门声，\"但颈部勒痕呈现双重纹路，像是被两种不同材质绳索...嘿！\"
林涛已经站在浴缸前。水面浮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但边缘处露出死者苍白的指尖。当他拨开花瓣时，一张泡发的照片突然翻上来——二十岁模样的张薇站在某实验室门口，胸前别着\"7号志愿者\"的塑封卡片。
\"袖扣。\"林涛突然指向死者紧握的右手。法医助理掰开僵硬的手指后，蓝宝石袖扣在勘查灯下泛着冷光，内侧\"L.m\"的刻痕里嵌着暗红色组织。
秦越的橡胶手套在袖扣上擦出吱呀声：\"十五分钟前，大学心理学教授陆铭来认过尸。\"他凑近林涛耳边，\"是死者导师，但全程盯着解剖箱看，还问了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瞳孔扩散直径是多少？'\"秦越模仿着学者腔调，\"当我回答7毫米时，他笑了。\"
暴雨突然加剧，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如同无数细的叩门声。林涛走向阳台时，发现栏杆上有组新鲜的擦痕——像是某种金属器械快速摩擦留下的。下方绿化带的监控线缆被人为剪断，切口处沾着蓝色黏液。
\"通知技侦。\"林涛用紫光灯照着地面，\"凶手可能带着电子设备...\"光线扫过盆栽时突然定格，泥土里半埋着个透明药瓶，标签被撕掉但瓶底刻着数字7。
回程时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林涛反复翻看现场照片，在某个角度发现梳妆台镜子的异常——本该反射窗户的位置却映出书柜，而书柜玻璃门上的倒影里多了个模糊人影。
\"像不像张薇案发现场那面镜子？\"秦越突然开口，\"同样被擦得过分干净，同样...\"他的手机亮起通知，\"化验结果出来了，袖扣上的dNA和陆铭档案记录匹配度99.2%。\"
林涛急打方向盘驶入应急车道。雨幕中后方卡车鸣笛逼近，车灯将雨滴照成无数下坠的银针。在刺眼的光束里，后视镜突然映出副驾驶座的人影——穿病号服的女人正用沾血的手指在雾气上画\"7\"。林涛猛踩刹车时幻象消失，只剩雨刷器摆动声逐渐同步成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
\"你脸色比尸体还难看。\"秦越递来矿泉水，\"要我，这案子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他忽然噤声，因为林涛正盯着自己左手腕——那里有道几乎淡化的疤痕，形状恰似数字7。
警车重新启动时，车载广播突然跳频到老歌电台。沙哑的女声唱着\"第七个夜晚，镜子对我谎\"，电流杂音中隐约混着金属摩擦声。林涛关掉音响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陈队发来的现场补充报告里，有张被水泡皱的便条特写：【7月7日11:07，镜像交换完成】。
雨刷器仍在机械摆动，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却不再消失。林涛摇下车窗伸手触碰，发现那些\"雨水\"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红色液体。后座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当他回头时，只看见散落的现场照片正在自动排序——所有带镜子的画面都转向同一个方向，组成指向城郊的箭头。
秦越突然按住他握方向盘的手：\"看路！\"前方隧道口的警示牌在闪电中明灭，血红LEd灯拼出\"青山疗养院旧址 前方7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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