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脸上，像细碎的冰针。张雨站在枕木搭起的简陋台子上，瘦的身体在寒风里抖得像片枯叶。左手托着那片冰蓝的芯片，中心一点红芒在灰白光下刺目地搏动。右手高举着父亲染血的书包，褪色的卡通兔子在风雪里咧着嘴。她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砾，每吐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哨音：
“滨江制药三厂！苏联实验室！四十七个活人冻在冰里当柴烧！林山！林富民！张铁柱！命填进去！债！血债！”声音嘶哑，混着风雪的呜咽，却像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开了工棚前死寂的冰面。
“操他妈的宏泰！”台子底下，铁塔般的汉子王猛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拳头砸在插进冻土的撬棍上，震得顶端积雪簌簌落下。他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瞪着几步开外西装革履的马思远，“听见没？！血债！”
马思远金丝眼镜后的脸瞬间铁青，精心打理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几缕，更显狼狈。他指着张雨，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诽谤！污蔑！保安！把她弄下来！报警！抓人！”声音尖利，试图压过风雪和人群的骚动。
他身后两个保镖立刻扑向台子。动作迅捷，带着训练有素的狠厉。
“滚开！”王猛横跨一步，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闸般横扫！一个保镖被狠狠撞在胸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另一个保镖的手刚搭上台子边缘，旁边一条沾满油污的撬棍带着风声就砸了下来！不是砸人，是砸在他手边的枕木上！
“砰！”木屑飞溅！保镖触电般缩手。
人群呜炸开！压抑太久的怒火如同浇了滚油的干柴！推搡！怒吼！拳头砸在冻硬棉袄上的闷响！雪地里瞬间乱成一团。电视台的镜头疯狂推进，冰冷的机器忠实记录着混乱和那张在风雪中倔强挺立、托着致命红芒的瘦脸庞。
秦卫国就在这片混乱中走来。墨绿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雪光里泛着冷硬的光。他步子很稳，像移动的山岳，分开混乱的人潮。锐利的目光扫过被掀翻在地的保镖，扫过王猛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后定格在台子上摇摇欲坠的张雨身上，落在她掌心那片搏动着红光的芯片上。
他没有话。只是站定在台子下方几步远的地方。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冻住了台子附近的混乱。扑上来的保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马思远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死死盯着秦卫国，喉咙里像堵了块冰。
“秦将军！”马思远的声音带着强压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这些人聚众闹事，污蔑合法企业，冲击安保人员！您……”
秦卫国抬手。动作不大，却像按下了无形的暂停键。他目光转向张雨，声音低沉平稳，穿透风雪的呜咽：“东西，给我。”
张雨冻得青紫的手猛地一颤。芯片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那点搏动的红光像烧红的烙铁。她浑浊的眼睛越过秦卫国的肩头，看向工棚深处那片巨大的、被林山血指印按满的“工源互助坊民主管理公开栏”。亚克力板后面，另一片同样的红光在幽暗处无声闪烁。
她没动。嘴唇哆嗦着，干裂的唇纹渗出血丝。
“丫头！”台子下，老周佝偻着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给将军！他能钉死那群王鞍！”
张雨的目光缓缓移回秦卫国脸上。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里，没有逼迫，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凝重。她想起了父亲被推进冰窟前枯槁绝望的脸，想起了林山最后在维也纳病房里咳出的那口滚烫的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喉咙。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伸出，将那片闪烁着妖异红光的冰蓝芯片，递向秦卫国。
秦卫国抬手。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掌稳稳接住。芯片落入掌心的瞬间，那点搏动的红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瞬，映亮了他手套边缘一丝不易察觉的、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痕迹。
“证据。”秦卫国只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马思远，“宏泰资本滨江项目负责人马思远，涉嫌危害公共安全、非法人体实验、巨额经济诈骗及谋杀未遂。现在，由滨江军区特别调查组正式拘传！”
话音未落！
呜——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涂着迷彩、车顶架着机枪的军用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蛮横地碾开积雪，冲破宏泰保安的阻拦，直接怼到人群外围！车门洞开！荷枪实弹、脸上涂着油彩的士兵如同猎豹般跃下！枪口瞬间锁定马思远和他那几个僵在原地的保镖！
“你们……你们无权……”马思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两名士兵动作迅猛如电，一左一右瞬间钳制住他的双臂！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嚓”一声锁死腕骨！力道之大，让他疼得惨叫出声！
“带走！”带队军官一声厉喝！
马思远如同被拖死狗般架向装甲车！金丝眼镜歪斜，昂贵的西装沾满泥雪，徒劳的挣扎在士兵铁钳般的手中显得可笑而绝望。他怨毒的目光扫过秦卫国，扫过台子上举着书包的张雨，最后死死钉在工棚深处那片闪烁着红光的公告栏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装甲车轰鸣着，碾着积雪迅速驶离。混乱的雪地上，只剩下死寂的风声和无数双瞪大的眼睛。
张雨的身体晃了一下，紧绷的弦骤然崩断。眼前阵阵发黑，肺部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雨！”王猛眼疾手快，一步跨上，巨大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瘦的身体。老周踉跄着扑过来，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
秦卫国没有看他们。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片冰凉的芯片。红光依旧在微弱而固执地搏动。他缓缓合拢手掌，将那点红光彻底攥入掌心。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工棚前一张张或震惊、或茫然、或依旧燃烧着怒火的黧黑脸庞。
“滨江制药三厂旧址污染治理工程，”他的声音如同钢铁撞击，在风雪中清晰无比，“由滨江军区后勤工程部队接管。即日开工。工人安置补偿金，三日内，由工作组监督，全额发放到户。”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至于‘钟’……和宏泰背后那条线……”
他微微停顿，没有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着冰冷的锋芒。
他转身，迈步走向那辆如同礁石般沉默的黑色吉普。车门无声滑开，他高大的身影没入车内。吉普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碾开积雪，驶向风雪深处。
雪，还在下。工棚前的人群依旧沉默。巨大的震撼和冰冷的余悸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茫然。王猛抱着昏迷的张雨，老周佝偻着腰，浑浊的老眼望着吉普消失的方向。李卫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复杂。
工棚深处。
那片巨大的、被林山血指印按满的“工源互助坊民主管理公开栏”的透明亚克力板后面。
另一枚同样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冰蓝芯片。
中心那一点搏动的血芒。
在幽暗的光线下。
极其微弱地……
闪烁了一下。
倒计时：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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