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晨雾漫过林婉儿的睫毛时，她正仰头望着秦千风。
他掌心还留着方才被金印烫到的余温，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半寸空气都能灼得人发颤。
\"能听见命纹流动的声音。\"她重复了一遍，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右眼下方。
那里原本没有印记，此刻却有极细的金纹顺着泪痣爬向鬓角，像根被风撩动的金线，\"不是声音，是...是脉络的震颤。
就像用耳朵去摸树根，能摸到每一条须根扎进泥土的方向。\"
秦千风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看见林婉儿眼底流转的金光，比方才更清晰了些，像有团熔金在她瞳孔里缓缓打转。
白璃收剑匣的手顿在半空，七柄短刃还悬着半寸未入鞘；古灵捏着碎成齑粉的青铜符，指尖微微发颤；墨云正用袖口擦掌心的血，动作突然停住——她的视线也落在林婉儿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北荒。\"林婉儿突然转身，朝着西北方抬起手。
晨雾被她的动作搅散，露出远处层叠的青灰色山峦，\"那里有处命纹交汇的核心点。
金线、银线、血线...所有命纹都往那里拧成一股绳。
像...像棋盘的中心。\"她的声音轻，但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我们要去那里。\"
秦千风没有立刻回应。
他摸了摸心口——自从在形意门突破后，那里就缠着道暗金命纹，此刻正随着林婉儿的话轻轻发烫。
玄尘子的\"双破者\"在他脑海里转了个圈，他突然想起那老道士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手：\"破局需双锋，一破命数，一破轮回。\"现在看来，林婉儿就是那柄破轮回的锋龋
\"什么时候？\"白璃率先开口。
她的七柄短刃\"叮\"地落进剑匣，金属碰撞声在山巅格外清脆，\"日头过午前必须出发。
影部的人最擅夜袭，等暮色起...\"
\"不等了。\"林婉儿打断她，金纹在她眼底明灭，\"命纹流动的速度加快了。
再晚...核心点可能会移位。\"
于是众人收拾行装的动作快得像被抽了鞭的马。
墨云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腰间革囊，古灵往掌心吹了口气，碎符的金粉便顺着指缝飘进袖中，白璃检查着剑匣的机关，秦千风则替林婉儿系紧斗篷的系带——他的手指碰到她后颈时，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那里正有金线命纹沿着脊椎往上爬。
\"疼么？\"他低声问。
林婉儿摇头，发尾扫过他手背：\"像泡在温泉里。\"
他们沿着山径往下走时，暮色正从山坳里漫上来。
林婉儿走在最前面，脚步比往日轻快些，有时会突然停住，侧耳听风里的动静。
秦千风注意到她的指尖总在虚点——东三指，北半寸，像在临摹某种看不见的纹路。
\"有问题。\"行至半山腰的岔路口时，林婉儿突然顿住。
她的金纹眼眯起，盯着前方的青石板路，\"命纹...被人动过手脚。\"
话音未落，山风里传来细碎的衣料摩擦声。
秦千风的后颈瞬间绷紧——那是影部特有的软甲，用北境冰蚕丝混着精铁线织成，跑动时会发出雪粒落在竹叶上的轻响。
\"徒我身后。\"他推了林婉儿一把，同时反手抽出腰间的形意剑。
剑鞘磕在青石上，发出闷响。
白璃已经掠到左侧，七柄短刃在指间转成银环；古灵的掌心浮起新的青铜符，符面刻着扭曲的\"困\"字；墨云徒树后，指尖又开始结印，这次是命域断脉术的起手式。
六个黑衣人从四面的树林里钻出来，为首的那个戴着青铜鬼面，露出的双眼像淬了冰的黑曜石——是夜无痕。
他身后还跟着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腰间挂着块刻着\"碑\"字的玉牌，正是碑殿监察使青冥。
\"你们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夜无痕的声音像刮过冰原的风，鬼面下的嘴角扯出冷笑，\"从林姑娘觉醒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命纹就成了星图上最亮的星子。\"
秦千风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方才在山巅，虚影消失时漫开的金芒——原来那不是普通的命纹波动，是某种标记。
命院的影部专司追踪，碑殿则掌管命纹记录，两者联手...他突然明白为何夜无痕和青冥会同时出现：一个要抹除活口，一个要销毁记录。
\"千风。\"林婉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极轻的气音，\"他们队伍最后那个人，左靴跟嵌着命纹追踪器。
是用玄铁和活蝉蜕铸的，蝉蜕里还封着半颗命珠。\"
秦千风的手指在剑鞘上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注意后方\"暗号。
墨云的身影几乎瞬间融入树影，像滴墨水渗进宣纸。
她的动作轻得连落叶都没惊动，却在接近最后那个黑衣人时突然发难：左手扣住对方后颈，右手的淬毒短刃抵住他咽喉。
\"闭气。\"她对着那人大喝。
黑衣人瞳孔骤缩，刚要呼气就被墨云用指节戳中喉结——命纹追踪器需要活物的呼吸驱动，这一下让他半喘不上气。
与此同时，秦千风的形意剑突然出鞘，在半空划出个金环。
那是命纹模拟术——他引动周围的草木命纹，在东侧山壁上凝出个模糊的人影，正是他自己的轮廓。
\"追！\"夜无痕的鬼面转向东侧，影部的黑衣人立刻扑了过去。
青冥却没动，他盯着秦千风的剑，玄色锦袍下的手指缓缓攥紧：\"友的命纹术倒是精妙，可惜...\"他突然抬手，腰间的碑牌发出幽光，\"碑殿的监察，可不止看表面。\"
白璃的七柄短刃已经缠上夜无痕的鬼面。
她的锁空剑这次布成了北斗杀阵，每柄短刃都追着对方的命门：\"古灵！
符阵！\"
古灵的青铜符\"啪\"地拍在地上，符粉腾起，在夜无痕脚下凝成道金色锁链。
那是命域遗族的困灵锁，专锁命修的灵识。
夜无痕的动作顿了顿，鬼面下传来闷哼——他的灵识被锁链扯得生疼，短刃趁机擦过他左肩，划开道血口。
秦千风趁机绕到青冥身侧。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命纹在躁动，像被捅了窝的马蜂。
这是他方才布下的命纹陷阱：用形意门的乱脉诀引动地下的地脉命纹，再用林婉儿感知的命纹走向做引子，把青冥困在紊乱区里。
\"心地脉！\"青冥突然低喝。
他的玄色锦袍无风自动，碑牌上的幽光更盛，\"你引动地脉命纹...不要命了？\"
秦千风没答话。
他的形意剑刺向青冥的右肋，却在触及对方衣角时突然转向——剑刃擦着青冥的手腕划过，割开道血线。
这不是攻击，是试探。
果然，青冥的命力波动突然乱了套：他越指尖的命力像断了线的风筝，有的窜向手臂，有的钻进地面，甚至有一缕逆着经脉冲回丹田，疼得他额角冒出汗珠。
\"命纹紊乱区...\"青冥咬着牙，\"你什么时候...\"
\"在山巅，墨云用血线断脉时。\"秦千风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就借她的血线引霖脉命纹过来。
碑殿监察使再强，在紊乱的命纹里，也不过是个被抽了线的傀儡。\"
局势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倾斜时，林婉儿突然抓住秦千风的手腕。
她的掌心烫得惊人，金纹眼睁得极大，盯着西北方的际：\"那里...有更强大的命纹波动。\"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震撼，\"像座塔，埋在深渊里。
塔身缠着九道命纹锁，每道锁上都刻着...轮回的咒。\"
秦千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暮色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铅灰色的云压着山尖。
但他心口的命纹突然剧痛，像被人用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那里才是命运真正开始的地方。\"林婉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千风，我们必须去。\"
话音未落，西北方的云层突然裂开道缝隙。
一线金光穿透云层，照在远处的山坳里。
紧接着，一声低沉的钟鸣传来，像有人用巨锤敲打千年古钟，震得众人耳鼓发疼。
那钟声里带着股不出的苍凉，像是某种沉睡了万年的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
秦千风望着林婉儿发亮的金纹眼，又看了看还在与白璃、古灵缠斗的夜无痕，以及捂着丹田踉跄的青冥。
他摸了摸心口发烫的命纹，突然笑了——命运之轮的齿轮，这次怕是要碾碎所有阻挡的人了。
\"走。\"他拉住林婉儿的手，朝着西北方的金光跑去，\"去那座塔。\"
身后传来夜无痕的怒喝，青冥的喘息，还有白璃清越的剑鸣。
但这些声音都被风卷走了，只剩下林婉儿掌心的温度，和那声还在回荡的钟鸣，像根细针，扎进了所有饶命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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