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很快端上了桌，沈翠芬到做到，根本没叫路卫东他们来吃。
她把腊肉和韭菜炒蛋摆在中间，又盛了三碗米饭，一碗比一碗多。
她自己先坐下，拿筷子敲了敲碗边。
路秀叶和对视一眼，慢慢挪到桌边，低着头坐下。
路秀叶和捧着饭碗，筷子都不敢乱动。
她们知道父亲就在堂屋里坐着，隔着一道门却没被叫来吃饭。
这在过去从没有过。
往常就算吵架，饭还是要一起吃的。
现在这样，分明是摆明了要冷战到底。
她们夹菜时，手都在抖。
沈翠芬却毫不客气，一人给夹了一大块腊肉进碗里。
“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
她夹材动作利落，腊肉油亮厚实，落在姐妹俩碗里还微微颤动。
她自己也夹了一大块，直接送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干正事？？？”
姐妹俩差点呛住。
路秀叶刚咬了一口腊肉，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
路秀薇也停下筷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母亲。
两人脑子里同时冒出同一个念头。
妈不会是真要冲出去和爸打一架吧？
这可不是事，要是闹大了，村长都得管。
妈这是要把打架当饭后消遣了吗？
路秀叶心里发慌，手里的饭勺都忘了放下。
她记得上次村里两口子打架，闹到派出所，还被挂上黑榜示众。
要是自家也上了榜，她们姐妹以后还怎么见人？
她偷偷瞄了眼沈翠芬。
见她正大口嚼着腊肉，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动了真格。
沈翠芬大口咬下腊肉，肥的不腻，瘦的有嚼劲。
她一边嚼，一边点头。
“是干活！”
她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热汤滑进喉咙，她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她放下碗，抹了抹嘴。
路卫东坐在堂屋里，闻着飘来的腊肉香和韭菜炒蛋的味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坐在长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厨房的方向。
他咽了好几次口水，肚子咕咕直剑
他想站起来走过去。
可又拉不下脸，只能干坐着。
实话讲，连吃三盛老太做的饭，他已经快崩溃了。
那饭不是太咸就是没熟透，炒菜总带着一股糊味。
盛老太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他还得硬着头皮往下咽。
最难受的是，她还总夹菜给他，笑呵呵地“多吃点”，他只能点头应付。
他怀念沈翠芬做的红烧肉，也想念她腌的酸豆角。
自从沈翠芬进了陆家门，厨房就没别人管过。
她是家里最会做饭的人。
手艺从她娘那儿学来，火候掌握得准，咸淡拿捏得当。
每顿饭她都算好量，不多不少，锅底从不剩菜。
她还知道路卫东爱吃什么，路秀叶挑食，路秀薇喜欢酸味。
连猪吃什么料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哪怕发烧病倒，也得爬起来做饭。
盛老太二十多年没进过灶房。
她从嫁过来那起就立下规矩。
灶台是下饶地方，她堂堂一个正头娘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就连坐月子，沈翠芬都得一个人张罗全家的饭。
那时她产后虚弱，走路都打晃。
可还得抱起孩子喂奶，顺手把炉子上的锅端下来。
几个孩子的尿褯子堆在盆里。
她趁着饭没煮熟的空档，蹲在井边搓洗。
冷水刺得手指发红开裂，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的腰常年酸痛，夜里翻身都费劲。
别人家的女人还能在院子里坐一坐，和邻居话。
沈翠芬没有那样的日子。
她的时间全被家务占满，连喘口气都得掐着空儿。
孩子哭闹，她得哄；老人挑剔，她得听；饭菜咸镰了，都要挨骂。
家里谁有点头疼脑热，她得伺候。
可她病了，没人过问。
他坐在那儿抽着旱烟，烟丝点燃后，冒出灰白的烟雾。
烟味在屋子里弥漫，混着窗外飘来的饭菜香气。
厨房门口没有人影，也没人来叫他吃饭。
“怪了，香味都飘出来了，腊肉都炒了，鸡蛋也炒了，咋半没人来叫我？”
路卫东等得心烦，嘴里不停地念叨。
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重新填上烟丝。
腊肉的油香一阵阵钻进鼻子，勾得他越发焦躁。
炒菜声早就停了，按理该摆饭了。
可没人来请他，他不能自己进去吃。
来回张望几回，才看见路秀薇提着猪食桶往后院走。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挽到腿，桶里的泔水晃荡着。
路卫东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脚步不紧不慢，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他坐不住了，起身也朝后面走去。
路秀薇正在喂猪，猪圈里的猪听见动静，哼哼着凑到栏边。
她把桶里的食倒进槽里，猪立刻拱着抢食。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见是路卫东，喊了声“爸”，又低头忙活起来。
她把桶放在一旁，顺手把没倒干净的残渣刮进槽里。
路卫东在旁边转了几圈，见闺女不理他，只好清清嗓子。
“贵珍，饭好了没？”
他站在猪圈外，一只手搭在木栏上，眼睛盯着女儿的脸。
路秀薇抬头，“好了。”
她擦了擦手，直起腰来回答。
“吃完了。”
路卫东火了，“好了为啥不来叫我？我饿了一整你不知道？”
他声音一下子拔高，脸涨得通红。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口热饭没沾，就等着这一顿。
结果全家都吃了，没人通知他。
这算什么？
把他当外人？
闻着猪圈一股骚臭味，他气得转身就往前面走。
他不信今沈翠芬还能动手打人！
“妈！开饭了！”
路卫东抬头看见屋檐下站着的盛老太，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
盛老太慢吞吞把锅盖往板凳上一放，不紧不慢朝厨房走。
锅盖落在板凳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的布鞋踩在泥地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她从不主动进厨房。
除非有人来请，哪怕饭菜在锅里凉透。
她顿顿饭都得人请，才肯动身，真把自己当大姐供着了。
家里人早已习惯这套规矩。
她坐着不动，别人就得跑腿。
她不吃，别人也不能先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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