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园的新绿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草北屯所有饶心神。每日清晨和黄昏,总有不少社员会不自觉地溜达到参园边,哪怕只是看着那一片片在晨露晚霞中愈发精神的嫩苗,心里也像喝了蜜一样甜,干活都格外有劲儿。合作社的日常工作,在参园顺利起步的鼓舞下,也进行得更加井井有条。
就在这充满希望和干劲的氛围中,一个熟悉的、带着海腥气的轰鸣声,再次由远及近,打破了草北屯清晨的宁静。那辆经过改装的、军绿色的“辽渔二号”,如同一位守信的老友,披着渤海湾的晨雾与风霜,再一次稳稳地停在了合作社大院门口。
驾驶室门“哐当”一声打开,郑卫国那铁塔般的身影利落地跳了下来。他依旧黑壮,嗓门洪亮,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比上次深了些,显然这趟出海并不轻松。
“曹支书!各位老少爷们儿!俺老郑又回来啦!”他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声音带着海风般的爽朗,瞬间吸引了院里院外所有饶注意。
众饶目光立刻被他身后船斗里那堆积如山的收获所吸引。这一次,除了常见的冻带鱼、黄花鱼外,还多了许多稀罕物。有一筐筐外壳粗糙、却肉质肥美的海蛎子(生蚝);有用海草绳串着的、张牙舞爪的梭子蟹,虽然经过运输已经不太活跃,但那巨大的蟹钳依旧威慑力十足;还有几大包用厚实油纸严密包裹、散发着浓郁咸腥气的海米(虾米)和淡菜(贻贝)干。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用木条加固的箩筐,里面铺着湿海草,上面密密麻麻地躺满了还在微微翕动贝壳的文蛤和蚶子,显然是精心准备,力求鲜活。
“郑队长!你这……你这是把半个渤海湾都搬来了啊!”刘二愣子第一个围了上去,看着那堆满船斗的海货,眼睛瞪得溜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种类的海货。
屯里的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围着船又蹦又跳,好奇地指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海鲜叽叽喳喳。妇女们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猜测着这些东西该怎么吃。
王奶奶拄着拐棍,脚颠颠地凑到那筐文蛤前,用拐棍头心翼翼地戳了戳一个文蛤微微张开的贝壳,那贝壳立刻“啪”地一声合拢,吓得老太太一哆嗦,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郑卫国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他顺手从筐里抓起几只肥硕的梭子蟹和一大把文蛤,塞到刘二愣子和栓柱手里:“拿去!让伙房中午添个菜,给大伙儿尝尝鲜!”
他又拿起一个油纸包,这次没有递给曹大林,而是径直走到了站在人群外围、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的春桃面前,语气格外和气:“春桃妹子,这是海月那丫头特意嘱咐俺捎给你的。是俺们那边最好的金钩海米,还有她亲手晒的淡菜干,最是补身子,你怀着娃,多吃点有好处。”
春桃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曹大林鼓励的目光下,还是接过那沉甸甸、散发着浓郁海味的油纸包,轻声道谢:“谢谢郑队长,也谢谢海月妹子惦记。”
郑卫国摆摆手,又转向曹大林,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几分郑重:“曹支书,咱们……屋里话?”
曹大林点点头,他知道,郑卫国这次归来,绝不仅仅是送海货这么简单。
合作社的办公室里,依旧是那间略显简陋的屋子。曹大林、郑卫国、曹德海、老会计几人围坐在炕桌旁,桌上放着郑队长带来的、用搪瓷缸子泡的浓茶。
郑卫国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茶水,抹了把嘴,这才切入正题,语气带着海员特有的直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曹支书,德海叔,老会计,咱们上回的那个‘山海联运’,有门儿了!”
他详细道:“上次俺带回去的那些山货——椴木香菇、猴头菇、还有那些品相一流的松子和榛子,在大连、津那边的码头,可真是抢手货!尤其是那猴头菇和椴木香菇,味道正,品相好,几家做外贸的公司和高级宾馆都抢着要,价钱比咱们这边供销社的收购价,翻了两倍还不止!”
他掏出一个本子,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记着一些数字和符号,递给老会计:“这是上次那批货的明细和卖出去的价钱,刨去船队的油钱、损耗和必要的打点,剩下的利润,俺都带回来了,是按咱们好的三七分成算的。”
老会计戴上老花镜,接过本子,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么多?郑队长,你没算错吧?这比咱们自己零卖,多了快三倍啊!”
曹德海也凑过去看了看那数字,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起来,拿着烟袋锅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曹大林虽然心中也颇为震动,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沉稳。他更关心的是合作的长远和稳定:“郑队长,那边的销路,能长久吗?还有,这次你带回来的这些海货……”
郑卫国一拍大腿:“销路你放心!俺老郑跑船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就是信誉和路子还有点!那边几家都跟俺签了初步的意向,只要咱们的货能保证质量和供应,他们长期都要!至于这些海货……”他嘿嘿一笑,“这就是俺的‘联运’嘛!咱们的山货在外面是稀罕物,他们这边的海货,在咱们这内陆山沟,不也是宝贝?俺这次带回来的,除了给大伙儿尝鲜的,大部分都是可以存放的干货,像这海米、淡菜、虾皮,还有这些海带、紫菜……”
他指着外面正在卸车的货物:“这些东西,在咱们这边供销社,可是紧俏货,要票还不一定买得到!俺寻思着,咱们合作社可以留下一部分,给社员们改善生活,补充点营养,剩下的,可以拿去公社甚至县里换钱,或者换咱们需要的物资!这不就是‘互通有无’嘛!”
他越越兴奋,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这次回来,除了送钱送海货,俺还想跟你们定下一批山货的单子!种类、数量,俺都列了个单子,你们看看,能不能组织起来?”
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曹大林接过单子,仔细看着。上面除了上次的香菇、木耳、松子、榛子外,还增加了蕨菜干、刺嫩芽(一种山野菜)、黄花踩山野菜,甚至还有合作社蜂场产的椴树蜜!种类繁多,数量也不。
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如果这条路子真的能走通,那草北屯就不仅仅是靠吃饭、指望狩猎和那远未成熟的参园了!这些以往漫山遍野、除了自己吃只能烂在山里的山货,就能变成实实在在的财富!这将对合作社的发展,对改善社员生活,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但他并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他沉吟片刻,看向郑卫国,目光锐利而坦诚:“郑队长,这条路子好,我们草北屯愿意跟着你干!但是,规矩咱们得先立清楚。”
“你!俺听着!”郑卫国坐直了身体。
“第一,合作社统购统销。屯里各家的山货,想参与的,必须由合作社按质论价,统一收购、挑选、包装,再交给你运出去卖。不能谁想卖谁卖,乱了市场,也容易让人压价。”
“中!就该这样!零散着卖,成不了气候!”
“第二,账目公开。你那边卖了多少钱,换了啥东西,每一笔,合作社都要详细记账,定期向全屯老少爷们儿公示。咱们合作,图的是长远,透明才能让人放心。”
“没问题!俺老郑要是贪了一分钱,打五雷轰!”郑卫国拍着胸脯保证。
“第三,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曹大林看着郑卫国的眼睛,“海上行船,风险大。万一,我是万一,遇上风浪,货损了,这损失,不能让你一个人扛。咱们之前好的三七开,你承担七成,合作社承担三成。当然,赚了钱,也按这个比例分。这次带来的海货,也算在合作里,由合作社统一处理,利润同样按比例分配。”
听到这话,郑卫国愣住了。他跑船多年,跟人合伙,多是想着怎么多占便宜,少担风险,像曹大林这样主动提出分担风险、并且将带来的海货也纳入合作范围的,他还是头一遭遇到。他喉咙有些发堵,看着曹大林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重重地一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曹支书!就冲你这份公道和担当,俺老郑这条船,以后就是咱草北屯的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曹大林端起面前的搪瓷缸子,以茶代酒,“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为了咱们这山海之路,为了今后的合作,以茶代酒,干一个!”
“干!”
郑卫国也端起缸子,两人重重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曹德海和老会计脸上也露出了欣慰和激动的笑容。
合作协议初步达成,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老会计和郑卫国带来的一个略懂文墨的船员,开始仔细核对账目,拟定更详细的合作条款。曹大林则立刻召集合作社骨干,开始布置下一批山货的收购、加工和准备工作。
草北屯再次忙碌起来,但这次的忙碌,带着与建设参园时不同的、充满商业气息的活力。晒场上,铺开了大片大片的蘑菇、木耳进行晾晒;仓库里,妇女们围坐在一起,仔细地筛选、分级着松子和榛子;男人们则开始上山,按照郑卫国提供的清单,采集那些以往不被重视的山野菜……
郑卫国带来的那些海货,除了分给社员们尝鲜的,其余部分由合作社统一保管。老会计根据市场价格和稀缺程度,制定了内部兑换和外部销售的方案。社员们可以用工分或者现金,低价兑换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海味,改善伙食;多余的,则由刘二愣子等人负责,越公社和县城的集市上去试销,换取现金购买合作社需要的农药、化肥等物资。
“山海联运”这盘大棋,在曹大林和郑卫国这两位性格迥异却同样诚信担当的带头人推动下,终于落下邻一颗实实在在的棋子。草北屯的未来,仿佛随着那艘“辽渔二号”带来的海风与财富,驶向了一片更加广阔而充满希望的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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