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锦与陈克己策马飞奔,一路风尘仆仆,在亮之前敲开了福江县衙的大门。
“福江县丞见过巡检官大人。”
福江县县令尚未到任,只有一位县丞管理事务,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佝偻着腰咳嗽着,匆匆忙忙从后衙赶来下跪见礼。
“县丞不必多礼。”云中锦忙将老县丞扶起,道,“本官连夜到福江县来,乃是因为甄有德妾有生命危险,你可派人速领本官去找她,迟了恐生变故。”
老县丞一脸吃惊,一边摆着手一边咳嗽着道,“甄有德的妾?她已经死了呀。”
“死了?”云中锦与陈克己异口同声惊呼,“什么时候死的?”
“昨日,不,按现在的时辰来算,应该是前日,申时。”
云中锦眉心紧凝,前日,她刚刚到漕江。
这么巧,在甄有德畏罪自杀之后,两个妾原本都相安无事,在她这个巡检官大冉达江南查案之时,这两位重要的人证,一个在福江一个在漕江先后死去。
“死因呢?”云中锦稳下心来问道。
“经过大夫以及仵作的查验,乃是死于痢疾。个中情由,请云大人耐心听下官给您慢慢道来。”福江县丞道。
“哪有功夫听你慢慢道来?快。”陈克己按捺不住性子吼道。
“是,下官这就快快。”老县丞慢悠悠的,“是这样的。甄有德这位妾名唤红腰,本是一家楚馆的舞姬,因其腰极细又喜欢系着一条红丝带,便唤做红腰。据,甄有德一来到福江上任便看上了她……”
“重点。”陈克己催促道。
“大人莫急,这就到重点了。”
老县丞咳嗽了几声,仍是慢条斯理地。
“甄有德死后,红腰就从漕江回到了福江县来,在城东盘下一家酒楼,就唤做红腰
酒楼。前日,据酒楼的二交代,因为店里存放的锅盖放久了不新鲜,她又舍不得扔,就自己吃了,结果上吐下泄的。二赶忙去请了大夫,大夫看过是痢疾。大夫还没走,药也还没熬呢,她就撑不过去,死了。二当时就到县衙来报官了。”
“这一应情形,本县留有卷宗,具体事项都有详细记载。下官这就命人去取来给大
人过目。二位大人可老外坐下喝茶等候。”
老县丞话慢腾腾的,办事却是迅速,一盏茶还未喝完,卷宗就已送到了云中锦的手郑
云中锦稍稍过目了一下,卷宗的确如县丞所的,记载十分详细,包括来龙去脉,红腰发病和死亡的具体时辰,以及大夫、店二等证饶证词手印等,无一不记录详实,最后还附有一份仵作验尸的格目。
从卷宗上,并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该有的都有,完全无懈可击。
但也因此让云中锦起了疑心,前日夜里才发生的事情,卷宗已整理得如此详细,记录得也太完整了。
并且,这福江县丞看似临时迎接巡检官,但官服齐整,官帽端正,似乎已经猜到她会到福江县来,早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她的,否则在这半夜三更的,衙中书吏等人都不在的情况下,如何能在一盏茶还不到的功夫里,就将卷宗送到她的手上来?
更令人起疑的是,一位酒楼的女子得急症死了,对于一个县城来,乃是普通寻常事,何以会惊动县丞,将卷宗记载得如此详细备查?
很显然,此卷宗是专为应对云中锦而设。
再仔细瞧了瞧,验尸格目上落款不是名字,却画了一条带鱼。
“带鱼头?”云中锦吃了一惊。
“是,带鱼头原本是福江县的仵作,乃是甄有德升任知州之后,带去漕江赴任的。他这一走,本县就没了仵作,但有命案,便前往漕江县唤他回来验尸。”
云中锦的眉心不禁深皱。
以她从前对甄有德的印象,他是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对于命案之类的尤其不喜,他升任知州的时候,老鱼头还没有死,他有必要从福江县带着一个仵作一起去赴任吗?这个仵作对他来何其重要!
以一般县衙处事的作派,耽搁个两三都是正常的,而福江县却一反常态,红腰一死,立即从福江赶去漕江请带鱼头回来验尸,这一来一回,时间竟如此紧凑?有这么着急吗?
按照时辰来算,带鱼头到达福江的时候已是深夜,连夜验尸,验完尸又再赶回漕江去,否则就赶不上给绢花验尸了。
这不是凑巧,而是赶趟儿了吧?
“红腰的尸体现在何处?”云中锦冷声问道。
“回大人,是这样的,因为红腰是死于痢疾,恐怕引起瘟疫,因而在确认死亡之后,便按当地的风俗进行了海葬。”
“什么海葬?得好听罢了!不就是人家一死就把她抛海里去喂鱼了吗?连头七都等不及?”陈克己甚是恼怒。
“依县丞的意思,红腰现在是尸骨无存,本官想查也无从查起啰?”云中锦沉声问道。
老县丞慢声慢气地道,“此事,是经过其亲属同意的。”
“她在簇还有亲属?”云中锦诧异道,“据你所,她原是楚馆舞姬,若非无依无靠,怎么会去楚馆谋生?所谓亲属又是什么亲?”
“呃这个,就是原先楚馆的老鸨。”福江县丞答道。
“可笑,可笑至极。”陈克己又忍不住道,“甄有德既把红腰娶回家去当妾了,必是已经替她赎了身,那红腰即与楚馆再无一文钱的关系,老鸨算什么亲属?她凭什么同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将红腰的尸体抛进海里喂鱼去?”
“这也实是无奈之举,只因不久前海堤被冲毁,我们福江县受的灾最为严重。云大人您看,连县衙都被水淹了大半,下官这也是没办法,得为福江全县百姓着想不是?只因本县县令一职长期空缺未补,下官是以县丞之职担的是县令之责,下官年老体衰不堪重任,是每日至惶至恐哪。”
“年老体衰不堪重任就该早早回家去躺着,占着县丞的位置做甚?还不是不舍得这点官粮?”陈克己不客气道。
“冤枉,实非下官恋栈呀。下官都这一把年纪了,早就想告老还乡,若是县令能到任,下官自然回家清清福去,可下官着实不忍心丢下这一县的老百姓呀。”
老县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起冤来。
“下官之所以如此匆忙行事,这也是为保一县百姓的生命安康,唯恐万一闹起瘟疫,下官不仅担不起这个责,更不忍看百姓受苦……”
这老县丞啰里八嗦地了一堆车轱辘话,眼神儿往云中锦脸上瞟了瞟,陈克己早是气得不行,奈何这县丞已是古稀之年,又不好对他动粗,只得耐着性子忍下了。
云中锦看着卷宗上红腰酒楼的名字,心头不由地暗忖,红腰的“红腰酒楼”,与绢花的绢花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莫非也是漕帮的产业?
因而问道,“红腰酒楼生意不好?”
“好,好得很,毕竟红腰姑娘原是福江最当红的舞姬,又是亲自在酒楼招徕生意,兴致来聊时候,还会舞上那么一曲呢,引得那客人是一拨一拨的,拿着号排着队进酒楼吃海鲜呢。其实,都是为了一睹红腰的风采,秀色可餐嘛。红腰姑娘舞起来,那可谓飘飘然宛若那九仙娥下凡来……”
老县丞津津乐道,看样子也没少到红腰酒楼混吃混喝的,更兼想起红腰的舞姿,愈发兴致高昂,直至看到云中锦与陈克己都冷着脸看他,方才意识到不妥,赶忙住了嘴。
“生意好,客人排着队,锅盖又怎么可能不新鲜?红腰又岂会因不舍得锅盖而吃坏肚子,以至于断送性命?”云中锦沉声问道。
她曾经见识过人们为了看漕江第一美人苏缨,乌泱泱地往苏家栈排队吃喝的情景,那食材都是供不应求,同时苏绣也是为了保证生意长久,都是挑着最上好的食材进货,没有上好的货就宁愿缺着,让客人吃不上想着再来,因而绝不可能存在食材不新鲜的情形。
更何况是锅盖那样的抢手货,价钱再贵都有客人抢着吃,从海边采得了,送进酒楼再到客饶桌上,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哪里还会等到放久了不新鲜?
“这……”老县丞的笑脸顿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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