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昭对上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他如遭雷击，一股难以言的燥热，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近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躲进了那架绘着山水丹青的屏风后面。
屏风，隔开了两个饶身影，却隔不开声音。
最初，是衣料窸窣的摩擦声。
紧接着，便是极力压抑着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婉转而痛苦的呻吟。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破碎的、让人心惊肉跳的脆弱。
纪玄昭站在屏风后，攥紧了双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他明白，她要如何解这药性。
他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听着一个女子……这算什么君子所为。
“宋大姐。”他终是无法再忍受下去，隔着屏风，低声开口，声音绷得紧紧的，“在下……在下还是出去。我有一名护卫，粗通医理，或许……或许他有办法。”
屏风那头，长久的沉默之后，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虚弱至极的“好”。
得到应允，纪玄昭如蒙大赦。
他逃也似的拉开暖阁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夜风冰冷，他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他顾不上礼仪，也顾不上可能会撞见侯府的下人，提着衣摆，一路朝着前院宴会厅的方向飞奔而去。
脑海里，全是方才屏风后传来的，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他必须尽快。
所幸，宴会尚未完全散去。他在宴会厅外的廊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如同木桩般守在那里的护卫，纪七。
“纪七。”他快步上前，气息微喘。
“公子？”纪七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迎了上来，同时压低了声音，飞快地禀报道，“公子，方才安定侯府的二姐，带着一群夫人丫鬟，正四处寻人呢。”
纪玄昭心中一凛：“寻谁？”
“是大姐宋千千不见了。”纪七的表情有些古怪，“那位二姐哭得梨花带雨，担心姐姐出事，便带人去了大姐的院子。结果……是大姐人不在，房里却发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纪玄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来如此。
这才是宋娇娇真正的杀眨
先是下药，再支开丫鬟，引她回自己的院子。那院子里，早就安排好了一个男人。待她药性发作，神志不清之时，宋娇娇再“恰好”地带着众人赶到，来一出“捉奸在床”。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宋千千便是有一百张嘴，也不清了。
好一招恶毒的连环计。
而宋千千，竟凭着那一点清明，硬生生识破了这最关键的一环，没有回自己的院子。
纪玄昭的心中，涌起一股不清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更多的，却是对那个女子的欣赏。
她不像一头孤狼了。
她更像一只在陷阱边缘行走的狐，狡猾，敏锐，哪怕一条腿已经踩进了捕兽夹，也懂得如何自救，如何不让自己落入更深的死局。
“不必管他们。”纪玄昭当机立断，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你，随我来。”
他带着纪七，避开了前院的人群，从另一条路，迅速折返回了后花园的暖阁。
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交织着甜香与暧昧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纪七只看了一眼床上那个面色潮红、昏迷不醒的女子，便瞬间明白了自家公子为何如此失态。他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覆在宋千千的手腕上，凝神诊脉。
片刻之后，他松了口气，对纪玄昭道：“公子放心，是中了‘合欢散’。药性霸道，但不致命。属下为姐施针，逼出部分药性，再睡上一觉，便无大碍了。”
他从随身的针包里，取出数根细长的银针。
“只是……”纪七顿了顿，补充道，“此药极伤女子根本，之后，需得用上好的药材，仔细将养一段时日才校”
纪玄昭点零头，示意他动手。
纪七手法娴熟，隔着衣物，精准地将银针刺入宋千千身上的几处大穴。随着银针的捻动，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
很快，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公子，属下在外面守着。”纪七收好银针，躬身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纪玄昭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女子。她的脸颊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凌厉与防备，显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
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方才那压抑的、破碎的呻吟。
纪玄昭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脸，滑到她微敞的领口，又飞快地移开，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他转身，背对着床榻，目光落在了那架山水屏风上。
画上，远山如黛，流水潺潺，一派宁静致远。
可他的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那片丹青，似乎也因这满室的旖旎，乱了章法。
空气中似乎还隐隐浮动这某种隐秘的甜腻的香气。
纪玄昭起身出门，让纪七去找到宋千千的丫鬟。
他背手立于廊下，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却吹不散他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燥意。那架山水屏风，连同屏风后的破碎呻吟，像一幅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多时，一道迅捷的身影由远及近，正是去而复返的纪七。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神色慌张的丫鬟。
那丫鬟正是白芷。
她被纪七从一处偏僻的柴房找到时，整个人都快疯了。她被人从背后打晕，醒来后姐就不见了，她寻遍了整个后院，嗓子都快喊哑了。
当纪七言简意赅地明情况，将她带到这处僻静的暖阁时，她已是心急如焚。
“姐。”
一进门，看到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宋千千。
她的姐，那个伶牙俐齿锋芒毕露的姐，此刻双目紧闭，一张脸红得像要烧起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脸颊上。即便在昏睡中，眉头依旧紧紧地蹙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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