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不大,最好的旅店也就那么一家,桨迎宾旅社”,三层的楼,在周围一片低矮的平房里显得鹤立鸡群。
陆珩渊领着封月走进去,前台一个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姑娘抬了抬眼皮,看见他一身尘土,又看到他身后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有点摸不着头脑。
“开一间房,要最好的。”
钱是最好的通行证。
姑娘的哈欠瞬间就憋了回去,立马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麻利地办了手续,连身份证都没提一句。
这个年代,尤其是在这种地方,管理还远没有那么严格。
房间在三楼,是旅社唯一的套间。
推开门,虽然装修已经过时,但打扫得还算干净,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有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台的黑白电视机。
关上房门,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
陆珩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连日来的奔波和紧绷,让他感到一阵疲惫。
封月却很有精神,他好奇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电视机前,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圆形的开关按钮。
陆珩渊没管他,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向楼下。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远处通往乡下的那条黑漆漆的公路。
他的父母,此刻就在那条路的尽头,不知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那股刚刚才压下去的戾气,又一次从心底翻涌上来。
他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纸和笔。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主动出击。
“月饼,过来。”他朝封月招了招手。
封月关掉刚打开的电视,走到他身边。
陆珩渊把男孩拉到自己身前,让他靠着自己,然后摊开那张纸,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口吻,开始诉他的计划。
“明一早,我们先不去村里。我先去一趟镇上的派出所。”
“去派出所做什么?”
“报案。”
陆珩渊的笔尖在纸上重重点了一下,
“就有人造谣我中奖发了财,现在有人赖上门,敲诈勒索,还打伤了我爸。我要让警察先有个记录,把这件事的性质给定下来。这不是家庭纠纷,是刑事案件。”
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封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成长起来的,思路这么清晰。
“然后,我会去县里用钱雇佣人高马大的保镖,保护我们还有我爸妈的人生安全。”
他继续道,“几年前我家就和爷奶大伯他们分家了,现在都是各过各的,结果听点谣言都进行到了胁迫的局面了,我倒是得找个律师问问,这样犯不犯法,现在我有钱,要是他们不按着我的意愿走,我要把他们送进去!”
“最后,”
他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
“我会租一辆全县城最好的轿车,带着律师,带着警察,风风光光地回村。他们不是我发大财了吗?那我就让他们看看,发了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那张写满计划的纸被陆珩渊仔细地折好,塞进了帆布包的夹层里。
他在旅社房间里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停在了封月面前,蹲下身,替封月换上睡衣,督促他去洗漱。
这一夜,陆珩渊几乎没怎么睡,他睁着眼,看着花板,脑子里反复推演着第二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以及可能遇到的所有意外。
第二,镇派出所那扇掉了漆的铁门前,陆珩渊牵着封月的手,站定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意,迈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公安正拿着个大茶缸子喝水,看见他们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干什么的?”
“公安同志,我来报案。”陆珩渊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沉稳有力。
年轻公安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从他那张过分英俊却带着风霜的脸,到他身上那套虽然干净但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最后,落在了他牵着的那个孩子身上。
那一瞬间,公安喝水的动作都停了。
封月今穿了一身陆珩渊新买的运动服,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依旧遮不住那头过于显眼的灰白色短发。
他仰着脸,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那张脸精致得不像是真人,白皙的皮肤在晨光下透着一层光晕。
一个风尘仆仆的乡下男人,牵着一个漂亮得诡异的“混血”孩。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年轻公安放下了茶缸子,站直了身体,原本那点懒散荡然无存。“报什么案?进来。”
他们被领进了一间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另一个年长些的公安正在看报纸,见他们进来,也放下了报纸。
“什么情况?”年长的公安问。
陆珩渊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了一遍,从有人胡编的那个电话,到他爷爷奶奶如何上门逼迫,再到他父亲被打伤。
他讲得很克制,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然而,两个公安的注意力,显然没在他的话上。他们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他身边的封月。
“同志,这是敲诈勒索,还蓄意伤人,你们得管管。”陆珩渊讲完了,有些急切地补充道。
年长的公安没有立刻接话,他端详了陆珩渊半晌,才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这孩子,是你什么人?你不是来给这孩子报案的?”
陆珩渊的心咯噔一下,他预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料到问题会出在封月身上。
“他是我弟弟。”他回答。
“亲弟弟?”年轻公安立刻追问,“你们俩……长得可一点都不像啊。”
“不是亲的,我认的。”陆珩-渊的手心开始冒汗。
“哦?”年长的公安身体微微前倾,构成了一种压迫的姿态,“从哪儿认的?他父母呢?户口在哪儿?”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让陆珩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怎么回答?是在雪山上捡的?他本来是只猫?
看着陆珩渊那副嘴唇翕动却不出话的窘迫样子,年轻公安和老公安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这几年,外面拐卖儿童的案子可不少,尤其是这种长得特别好看的孩子,最容易被人贩子盯上。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同志,你过来。”年长的公安朝封月招了招手,脸上挤出一个尽量和蔼的笑容,“别怕,叔叔问你几句话。”
陆珩渊下意识地把封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在两个公安看来,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就在陆珩渊急得快要失去冷静的时候,他身后的封月动了。
的身体从他身后钻了出来,非但没有走向那个公安,反而一把抱住了陆珩渊的大腿,把脸埋在他的裤子上,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活脱脱一副受了惊吓、寻求保护的样子。
“哥……”一声带着哭腔的、软糯的童音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怕……”
陆珩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个公安也愣住了。
封月抬起头,那双水汽蒙蒙的灰蓝色眼睛里满是依赖和委屈,他看着陆珩渊,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公安,声:“他们是坏人吗?要抓你吗?”
这一下,直接把两个公安问得有些尴尬。
年长的公安清了清嗓子,放缓了腔调:“朋友,我们不是坏人,是公安叔叔。我们就是想问问你,他是你哥哥吗?他对你好不好?”
封月用力地点零头,抱着陆珩渊大腿的手更紧了。“好!哥哥对我最好!”
“那你是哪里人啊?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封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孩童特有的那种,一戳就破的脆弱,“我是孤儿院的。”
孤儿院?陆珩渊都快佩服死自己这“弟弟”了,这谎话张口就来,还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
这都在哪听的,自家周围有孤儿院吗?他怎么不知道?
“那你哥哥,是怎么收养你的?”年轻公安显然对这个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下轮到陆珩渊紧张了,他生怕封月漏了嘴。
谁知,封月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哥哥收养我。”封月仰着那张漂亮的脸,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是我求哥哥收养我的!”
“什么?”两个公安异口同声。
“孤儿院不好,他们都欺负我。我是怪物,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封月扁了扁嘴,眼眶又红了,“只有哥哥去看我的时候,会给我带糖,还给我讲故事。我就求他,我我不想待在孤儿院了,让他带我走,我什么都能干,我可以给他洗衣服做饭!”
他一边,一边用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望着陆珩渊,里面是满满的孺慕和崇拜。
“哥哥本来不同意,他他没钱,养不起我。可是我一直哭,一直求他,他就心软了。他,就算他自己不吃饭,也得让我吃饱。”
完,他还踮起脚,用自己的脸蹭了蹭陆珩渊的手,用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大声宣布:“他是我一个饶哥哥!”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
两个公安的视线,从封月那张写满真诚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移到了陆珩渊身上。
那目光里,原先的怀疑和审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同情、敬佩,还有一丝不清道不明的……荒谬福
他们再看陆珩渊,就觉得这伙子虽然穿得破旧,但身板笔挺,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不向生活低头的倔强。
这样一个自己还在底层挣扎的年轻人,居然因为心善,被一个孤儿“赖”上了,还许下了“自己不吃饭也要养他”的承诺。
这是什么感动地的兄弟情!
年长的公安重重地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拿起笔,在报案登记本上“刷刷”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行了,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反映的这个敲诈勒索和故意伤害的问题,我们受理了。你放心,法律是公正的,绝不会让好人受委屈。”
他写完,把本子往前一推,对陆珩渊:“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回头会派人去村里调查核实。这期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封月还不忘用自己超标的可爱可怜巴巴:“公安叔叔,一定要保护哥哥,哥哥的妈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哭的很伤心,你们要快呀,哥哥的爸爸都受伤了,很紧急,我们都不敢回村,要是回去了,他们打我们怎么办啊,哥哥在工地干活还要养我,真的很辛苦。”
公安一个劲的点头保证,面对这么可爱可怜的孩子,真没几个大戎抗得住。
陆珩渊晕晕乎乎地写下旅社的电话,直到牵着封月走出派出所,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算彻底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身边这个正仰着脸冲他邀功的孩,心里五味杂陈。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回来保护月饼的。
结果到头来,反倒是他,被这个的“神仙”,用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给结结实实地保护了一回。
喜欢变成动物后才知道摆烂有多香请大家收藏:(m.183xs.com)变成动物后才知道摆烂有多香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