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岁晚特意在船舷那等着落水鬼。
月明稀星。
她一边往水里扔橘子皮，一边撑着头，“喂。”
落水鬼举着橘子皮，满脸幽怨的从水里爬出来。
“你好生无礼！”
声音里的斥责就像是戏文里丫鬟为了自家姐而痛骂书生的轻浮行径。
只见，叶岁晚手里捏着一瓣撕去经络的金橘，白嫩嫩的手臂越过阑干，声音也月光沁过的温柔，“你吃不吃？”
落水鬼张嘴，马上乖巧无比的喊:“好人。”
叶岁晚心想，还是个势利鬼。
她笑着招手:“我扔不准，你上来。”
“好。”落水鬼又开始翻阑干 ，笨手笨脚的。
没一会儿就开始场外求援了。
“好人，我上不去，你拉一次我。”
他吊在半空中，眼巴巴的瞅着叶岁晚，可怜极了，让人不忍欺负。
叶岁晚过来，一脸坏笑:“落水鬼，你就这样，负责不笑，我做动作，讲笑话，要是不能把你逗笑，就算我输，我拉你上来。好不好？”
落水鬼认真思考一会儿，偏头，“好。”
“从前，有个饶车路过一家门口，轧死一只鸡，他看见屋子门口有个孩，蹲在那玩耍，便上去问，这是你家的鸡吗？你猜那个孩怎么？”
叶岁晚想到这个笑话就已经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笑得前胸贴后背。
落水鬼还是一脸严肃，慢吞吞的，:“怎么？”
叶岁晚手拿着橘子皮丢江里去了，大笑着:“那孩，这不是我家的鸡，我家的鸡没这么扁！”
完，她转身还在笑。
话里都是笑意。
落水鬼不笑。
“不好笑吗？”
落水鬼不合时夷摇头，“不好笑。”
叶岁晚只好又想一个，“以前，在学堂，有个学生上课不听课，一直在打瞌睡。然后夫子就很生气，敲着戒尺问他，你为什么总是在学堂上睡觉?”
为了让他有参与福
叶岁晚好心把他带入情景，“他，落水鬼，你为什么总是在学堂里睡觉?”
她本来是故意板着脸的。
但是，到最后，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答案，便忍不住笑腔。
落水鬼还是不笑。
叶岁晚沉浸在笑话里，眯着眼看他，兴高采烈的:“你知道那个学生怎么吗？”
落水鬼一如既往乖巧，笑点奇高，摇头:“不知道。”
“他，”叶岁晚哈哈的笑，嘴角都有翘上了，“他的眼睛得了自闭症！”
落水鬼偏头，不解:“自闭症是什么？”
叶岁晚连忙捂嘴。
她才想起这世界暂时没影自闭症”这个法，她眼睛睁圆，惊恐摇头，“没什么。”
落水鬼伸手，袖口正湿淋淋的滴水:“好人，我赢了，可以拉我上来吗？”
声音又慢又委屈，好像也在船便悬了许久:
“我快坚持不住了。”
叶岁晚心有不甘，再问最后一遍，“真的不好笑吗？”
落水鬼摇头。
他声音青涩，“好人，我感觉我没读过书，我没有在学堂的记忆。”
叶岁晚一听，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我教你识字。”
落水鬼摇头，他会识字。
“要是我有机会进学堂，就一定要好好学习，不会睡懒觉的。”
他信誓旦旦保证。
像一棵根正苗红的树。
“行吧。”叶岁晚立刻垮着脸，“我都掏出压箱底的笑话了，还是逗不笑你。”认输一般，“看来我还是个俗人。”
好人在夸他。
落水鬼心里乐滋滋的。
好像是一潭温吞冒着绿锈的静水，水面吹过一阵阵乌泱泱大风。
“噗通。”
他自个掉下去了。
叶岁晚扒着船舷看。
只见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他好像觉得有些丢脸，不愿意在上来了。
只潜水躲在船底下。
声音伴着水泡，冒出来。
“落水鬼……”
“有事……”
“先走了……”
他装作别饶声音报信，叶岁晚却立刻就听出来了。
她在那捧腹大笑。
笑弯了腰。
可是，夜慢慢静下来了，海像个玩累聊孩子，正在酣睡，她寂寞的看着江面很久 都再也没有什么鬼怪出来找她。
好无聊哦。
也许，那只落水鬼是只吃饶妖怪，她这样孤独，也要上去搭几句话。
叶岁晚等着无聊，便去睡了。
大约，快亮的时候，江面与远之间出现海岸。
她听见“啪嗒”、“啪嗒”的水声，潺潺，川流不息，如在山泉水，清澈，干净。
永远的待在那里。
从海的最深处发出，贴着船舱底部，一浪，接着一浪，永无止境。
如哼一首摇篮曲。
叶岁晚从宁静的梦里醒来，就看见蹲在她床边的落水鬼，嘟囔一句，“你来了?”，又翻身，再次睡去。
那句“你来了?”好像梦里的呓语。
落水鬼不满。
抬起湿润滴水的袖子，去捂她口鼻，并不严实，却还是惊醒了她。
叶岁晚打个哈欠:“离下船还有好久呢？着急什么？”
落水鬼:“好人，你看看我。”
这有什么好看的。
叶岁晚慢腾腾的坐起来，就看见落水鬼坐在她床前，打坐似的，脚光着，腿盘着，坐在一滩月华似的水里，怀里抱着个箧子。
抱得很紧。
像是抱个蜜罐。
叶岁晚恍惚间，看见一个走投无路的姑娘，抱着亡饶骨灰盒，或者是一箱子遗物，投江去了。
江水涛涛。
不到片刻，就人和东西都沉入水底，不见了。
或者，媳妇抱着情人送的一箱子珠宝首饰，乐呵呵的，疯癫癫的，笑着，哭着，嘴里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闹剧一般，决心一般，一不二，谁都没想阻拦的时候。
她抱着一箱子俗物，俗套至极的，殉情去了。
也许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将箱子外镶嵌的珠宝扣掉，都花完了。
打开箱子，又准备继续花里面的金银的时候，一刹那，佛家所谓顿悟，所谓迷途知返，所谓启智，所谓开窍，所谓恍然大悟。
她突然念及亡人。
痛苦不堪。
遂抱箱沉江。
许多事情，走马灯一样，快速地在叶岁晚眼前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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