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无情地冲刷着末席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
“废物!”
“吃软饭的软骨头!”
“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滚了!”
江辰和他身后那群饶面孔在秦牧低垂的视野里扭曲晃动,像一群围着受伤猎物嘶鸣的秃鹫。
每一句辱骂都带着尖锐的倒钩,试图撕开他懵懂的保护层,将最深重的羞辱刻进他的灵魂。
秦牧没有抬头。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不安的阴影。
外人看来,他这是懦弱,是害怕,是被骂得抬不起头。
只有紧挨着他、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变化的江月月,察觉到了异样。
他抓着她衣角的手,不再仅仅是依赖性的紧握。
那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完全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濒临爆发的隐忍。
江月月甚至能听到他牙关紧咬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咯咯”声。
他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众人视线的盲区,在桌布的掩盖下,早已紧握成拳。
拳心被指甲深深掐入,带来尖锐的刺痛福
但这刺痛,远不如脑海里那个疯狂滋生的念头让他恐惧。
吵……
太吵了……
这些声音……这些充满恶意的声音……
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像毒蛇一样嘶嘶吐信……
好烦……
好想……让它们安静下来。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来自遥远冰川深处的本能,正试图冲破他意识的重重迷雾。
像是一套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在检测到持续且充满敌意的环境噪音时,自动启动了“清除”选项。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
是一种更纯粹的,基于效率的……冷漠。
仿佛在他的潜意识里,让这些制造噪音的“源头”消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如何让一个人瞬间失去发声能力?
击打喉结偏下三分,力道穿透而不碎骨。
如何让一群人同时陷入混乱?
制造足够分散注意力的声响,利用环境……
零碎的知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他脑内翻涌、组合。
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福
不……
不协…
秦牧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可怕的念头。
但他知道,不能这样。
月月会害怕的。
他不能变成让月月害怕的样子。
他拼命地压制着那股蠢蠢欲动的冰冷冲动,如同用尽全力按住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
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与内心的本能对抗。
以至于他对外界的辱骂,反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沉默。
这种沉默,在江辰等人看来,更是坐实了“废物”和“懦弱”的名头。
“看!骂他都不敢还口!不是废物是什么?!”
“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江月月,你就守着这么个玩意儿过一辈子吧!”
江辰骂得越发得意,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秦牧脸上。
他甚至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推搡秦牧的肩膀,想用更直接的动作来羞辱他。
“你他妈哑巴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秦牧肩膀的瞬间——
秦牧猛地抬起头!
不是出于愤怒的回击,而是身体在感受到外界侵袭时,一种更迅捷、更本能的预警反应!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懵懂和茫然。
也不是被辱骂后的委屈和泪水。
那是一种……极度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如同精密仪器在进行扫描般的锐利目光!
仿佛在一瞬间剥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只剩下最纯粹的审视和……评估。
评估威胁等级。
评估解除威胁所需的最有效手段。
那眼神,快得如同错觉,一闪即逝。
但在与之对视的刹那,江辰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随时可能暴起噬饶远古凶兽!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漠然,让他心脏骤停,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
他之前被秦牧捏痛手腕的记忆,连同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触电般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了。
周围那些还在叫骂的人,也被江辰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和秦牧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弄得一愣,辱骂声不由得低了下去。
大厅里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安静。
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众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秦牧在那一眼之后,迅速重新低下了头。
仿佛刚才那石破惊的眼神从未出现过。
他依旧沉默着,紧握着拳,对抗着体内汹涌的暗流。
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死寂而沉重的宁静。
江月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秦牧那瞬间的眼神,也看到了江辰如同见鬼般的恐惧。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害怕秦牧,而是害怕……他体内那个正在苏醒的、她无法掌控的未知。
她更紧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将他从那种冰冷的状态中拉回来。
而高踞主位的老太君,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搭在扶手上、那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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