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缓缓站起身，脚底板还残留着被热浪灼过的刺痛，他低头看了眼鞋尖，草鞋边缘已被烧得焦黑卷起，像枯叶般簌簌剥落。他咬着牙活动了下发麻的双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片上，可那前方传来的驴叫声却越来越急，一声紧似一声，仿佛带着某种催促的魔力。
他一瘸一拐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夜雾中显得佝偻而倔强。杨石头和孙不二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警惕与好奇。杨石头默默抽出别在腰后的短斧，指尖摩挲着冰冷的刃口；孙不二则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那枚祖传的铜钱罗盘——自从进了这片荒山野岭，罗盘的指针就一直在打转，从未停歇。
三人踏过湿滑的苔石，穿过一片倒伏的荆棘林，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那味儿不上是甜是腥，初闻令人神清，再嗅却心头发闷，像是有细针顺着鼻腔往脑里钻。越往前走，那驴叫声就越清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还有炉火燃烧时特有的“噼啪”爆裂声。
终于，在一处凹陷的山坳里，他们看到了那个奇异的场景。
一头通体漆黑的驴子静静地立在中央，四蹄如墨玉雕成，连眼珠都是深不见底的黑。它背上驮着一个巨大的竹篓，篓身用朱砂画满了符文，隐隐泛着微光。竹篓中堆满了符纸，一张张叠得整整齐齐，每一张都在幽幽发光，像是被月光浸透的薄冰，又似藏着星辰碎屑。
驴子身前，是一座古怪的炉子。炉身呈青铜色，形制古拙，炉腹刻着一圈扭曲的文字，像是篆书，却又非人间所见。炉口不断涌出彩色烟雾，青紫交杂，缭绕升腾，竟不散去，反而在空中凝成一道道模糊的人影，转瞬即逝，如同幻梦。
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头正围着驴子忙前忙后，白发散乱，脸上沾着灰烬，手中拿着一把龟甲不停地比划。他嘴里念念有词，语速极快，音调忽高忽低，听着竟有些像鸟鸣虫嘶。见到三人走近，老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骤然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几位！来得正好！快来搭把手，我这宝贝炉子出问题啦！”
孙不二皱眉上前，目光落在那炉子上，越看越觉心惊。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炉壁温度，却发现炉身冰凉如水，可炉内火焰却熊熊燃烧，颜色竟是诡异的幽蓝。“这火……不是凡火。”他低声自语，“而且这些符纸……怎么像是活的一样？”
果然，那些符纸在竹篓中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轻轻起伏，偶尔一张会无风自动，飘起半寸又落下，宛如呼吸。
老头拍了拍脑门，一脸懊恼地：“哎呀，我不是想炼点特殊的符纸嘛！加零山阴藤、鬼面菇，又掺了半夜鸡叫时的露水，本想着能炼出‘通灵引路符’，结果……”他苦笑着摇头，“好像是搞砸了，这炉子现在不受控制，一直冒这奇怪的烟，我还收不了手！”
陈三槐刚想开口劝他先熄火再，突然，那炉子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一记重鼓。紧接着，炉口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其中裹挟着一道迅疾如电的黑影，直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心！”杨石头怒吼一声，横身挡在众人之前，短斧扬起，寒光一闪，劈向那黑影。
“铛——”
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那黑影竟硬生生被他劈落在地，滚了几圈，竟是一块乌黑的金属残片，表面布满裂纹，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众人骇然退后。
而那头黑驴，却在此时抬起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它的双眼忽然亮起赤光，竹篓中的符纸纷纷震动，一张接一张自行飞出，在空中排成奇异的阵列，竟隐隐组成了一幅古老的地图轮廓。
老头脸色大变，颤声道：“不好……我炼出来的，不是符，是封印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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