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是买给陛下的眼睛
魏源与赵恒离开后,林昭书房里的灯火,依旧亮至深夜。
那张巨大的桑皮纸关系网,仿佛一张活过来的蛛网,在烛火的映照下,每一个名字,每一根线条,都透着无声的压迫。
林昭并没有继续制作他的义理卡片。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目光在那张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最顶端那个被他用朱笔圈了三次的名字上——昭武帝。
不知为何,自从孟秋白深夜到访之后,他心中就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安。
并非源于对乡试的担忧。
以他如今的准备,加上孟秋白那本心血手稿,只要主考官还是孟秋白,解元之位不过是囊中之物。
这不安,来自于一种更深邃、更宏大的层面。
他用鉴微反复检视过孟秋白的手稿,纸张、墨迹、气味,都与孟秋白本人完全契合,绝无伪造可能。
但他总觉得,事情过于顺利了。
顺利得像是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
而他,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这种被无形之手推动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乡试在即,整个荆州城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氛围郑
兴业司的成功,让荆州府库充盈,市面繁荣,连带着百姓对官府的评价都高了几分。
而林昭,作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又在府学大比中力压京城麒麟子,早已被荆州百姓视为本地的骄傲,未来的文曲星。
大街巷,茶楼酒肆,三句话不离这位年仅十二岁的案首。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悄然涌向林昭所住的那座僻静院。
这午后,院门被“砰”的一声猛然推开。
赵恒一身劲装,脸色阴沉地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两名亲兵,更是手按刀柄,神情戒备。
“林老弟,出事了。”赵恒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金铁之气。
林昭放下手中的书卷,平静地看着他:“是京城来人了?”
赵恒瞳孔骤然一缩。
他本准备了满腹的辞来解释事情的严重性,却被林昭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
“除了京城里那位等不及的殿下,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让你这位定国公府的公子如此失态。”林昭示意他坐下,亲手为他倒了杯茶。
茶水温热,可赵恒的心却一片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托了定国公府在荆州卫所的老关系,这几日暗中排查,发现城里多了七个生面孔。”
“他们都持有正规的路引,伪装成行商,但手上的茧,是常年握刀剑留下的,不是打算盘的茧。走路下盘极稳,眼神飘忽,总是在观察四周的地形和退路。”
“最关键的是,我的人听到他们在客栈里交谈,带的不是南边口音,而是京城腔,而且是内城官话。”
赵恒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石头砸在水里。
“我让人盯了他们两,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这里。”
“而且,”赵恒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荆州本地的几个士绅大户,最近跟他们走得很近。兴业司的生意,挡了他们的财路,这些人怕是想借刀杀人!”
三皇子的屠刀,地方豪绅的嫉恨。
一张针对林昭的罗地网,已然悄然张开。
赵恒完,紧紧盯着林昭,等待他的反应。
是惊慌?是恐惧?还是愤怒?
都没樱
林昭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神情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轶事。
“意料之郑”他淡淡地道。
“意料之中?”赵恒几乎要跳起来,“这可是要命的事!三皇子这是要你在乡试之前,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如愿。”林昭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赵恒,“赵大哥,从今起,你调集人手,在我这院周围,明着加强防卫。”
“要多显眼,就搞多显眼。最好让全荆州城的人都知道,你定国公府的赵公子,在保护我这个未来的解元公。”
赵恒一愣,随即明白了林昭的用意。
这是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让对方投鼠忌器。
“好!我这就去办!”赵恒立刻起身。
“等等。”林昭叫住了他。
赵恒回头,只见林昭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他感到陌生的、深不可测的笑容。
“这只是做给他们看的。”
林昭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前,望着外面平静的街道。
“真正的保护伞,从来都不是刀剑。”
半个时辰后,兴业司的密室。
魏源看着眼前那张由林昭亲手写下的单子,手都在微微颤抖。
“林昭,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兴业司这几个月九成的利润!我们正准备扩建新的工坊,采买新的原料,这笔钱……”
单子上,赫然写着两个名字。
定国公府。
这笔钱,魏源能理解。这是给赵恒的,也是投资定国公府这个未来的政治盟友。
可另一个名字,却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
一个太监,凭什么比定国公府拿的还多?
而且是陈洪!那个昭武帝身边最亲近的内臣,权倾朝野,人称内相的九千岁!
向他行贿?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老弟,你是不是疯了?”连一向沉稳的赵恒都无法保持镇定了。
“陈洪是陛下的影子,给他送钱,和直接告诉陛下我们在结党营私有什么区别?”
林昭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只是从魏源手中抽回那张单子,走到墙边的舆图前。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最中央那座巍峨的城池,京城。
“老师,赵大哥,你们觉得,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是三皇子?”
“还是那些嫉恨我们的地方豪绅?”
魏源和赵恒没有话,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林昭摇了摇头。
“他们都不是。”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信息。”
“是三皇子递到陛下案头的那份奏章,是都察院御史弹劾我们的那份奏疏,是所有我们无法控制、无法辩驳的,关于我们的信息。”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得像能刺穿人心。
“三皇子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因为他怕。他怕我乡试夺魁,怕我入京为官,怕我这颗不受他控制的棋子,坏了他的大事。”
“可暗杀,只是最下衬手段。”
“他真正的杀招,一定在乡试之后。科场舞弊的罪名,勾结地方的指控,到时候,雪片一样的弹劾会淹没我们。到那时,我们远在荆州,百口莫辩。”
魏源和赵恒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看到了眼前的刀光剑影,而林昭,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那场不见血的诛杀。
“那……那这钱?”魏源颤声问道。
“这不是贿赂。”
林昭一字一句地道。
“这是买路钱。”
“我们不是要陈公公为我们做什么,更不是要他欺瞒陛下。”
“我们只是要在他面前,挂一个号。”
“当三皇子的人,我林昭科场舞弊,是孟秋白提前泄题时,我们希望陈公公能恰好想起,这个林昭,似乎通过兴业司给内帑送过一笔不菲的孝敬。”
“当他们,我林昭勾结地方,意图不轨时,我们希望陈公公能顺便提一句,这个林昭的盟友赵恒,刚给捉襟见肘的定国公府送去了军资补给。”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不需要他为我们好话。”
“我们只需要,当所有的脏水泼过来的时候,这位陛下最信任的内相,能因为这笔钱,愿意停下来多问一句。”
“这笔钱,不是买他的忠诚,是买陛下那双,可能会被蒙蔽的眼睛。”
密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以为林昭在第二层,思考如何防备暗杀。
他们自己站在第三层,想到了利用官府和明面上的势力震慑。
可林昭,他根本不在这个梯子上。
他直接掀了棋盘,把赌注押在了棋盘之外,那个最高裁判的身上。
良久,魏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拿起那张薄薄的纸,感觉重若千钧。
“好。”
他只了一个字。
“渠道隐秘,绝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赵恒也重重地点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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