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庙，钟鼓齐鸣，旌旗蔽日。
整个京城仿佛一座被引爆的火山，所有的热情都喷涌到了太庙广场周围。
数十万百姓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活财神”陛下的颜。
广场中央，汉白玉铺就的祭高台上，文武百官身着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阶分列两侧，神情肃穆，气势恢宏。
而在这场盛典的绝对中心，我们的皇帝炎辰，正生无可恋地，坐在一个比他人都高的纯金龙椅上。
他身上穿着一套，繁复到令人发指的十二章纹冕服，头顶着一顶挂着十二旒白玉珠的平冠，珠帘在眼前晃来晃去，看什么东西都自带马赛克效果。
炎辰的内心在咆哮。
好重！这身衣服比一套铁甲都重！
好痒！这料子是拿砂纸做的吗？
好无聊！这帮老头子念经要念到什么时候？
能直接跳到吃饭环节吗，自打神智清醒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席，如此重大的场合。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这身龙袍与冠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无尽的繁文缛节，比终日的浑噩更令人疲惫，这便是身为子的代价么。
他百无聊赖地晃荡着两条短腿，目光越过眼前晃动的珠帘，开始扫描下面的文武百官。
左边一列，闻人泰老爷子像座铁塔，站得笔直，一脸“谁敢动一下我就砍谁”的煞气。
王敬忠老爷子闭着眼，摇头晃脑，似乎已经沉醉在，自己刚刚念完的长篇祭文里，无法自拔。
右边一列，户部尚书张德海眼窝深陷，黑眼圈比熊猫还重，站着都能睡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要不是旁边的同僚扶着，估计已经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
炎辰的目光继续游移，最后落在了礼部侍郎林正的身上。
这个人，很奇怪。
在这样一个普同庆、人人喜气洋洋的场合，他站得笔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但那微笑却像是一张画上去的面具，没有半点温度。
他的眼神，更是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的一切，无论是狂热的百姓，还是肃穆的百官，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在等待，炎辰不知道他等什么，但自从坐上这个高台开始，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就再次笼罩心头，而且越来越强烈。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心脏上爬，让他坐立难安。
而那股烦躁感的源头，精准地指向了不远处那尊用来盛放祭品的巨大青铜三足鼎。
那尊鼎铸造得极为精美，上面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威武不凡。
在别人眼中，这是国之重器，是皇权的象征。
可在炎辰此刻的感知中，那玩意儿就是个马蜂窝！
一个充满了暴戾、毁灭气息的马蜂窝！
正嗡嗡作响，让他头皮发麻！
“……奉承运，祭告太祖。今逆贼李思远伏法，国库充盈，万民归心……”
司礼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响起，冗长的仪式终于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皇帝亲至太庙殿前，上香祭拜。
陈无病连忙上前，心翼翼地将炎辰从龙椅上扶了下来。
炎辰像个提线木偶，迈开短腿，一步一步地朝着太庙大殿走去。
按照流程，他需要先在殿外的九龙镇鼎前停留，由礼官奉上三炷“定国香”，然后才能进入大殿。
一步，两步……越是靠近那尊青铜大鼎，炎辰心中的警报声就越是刺耳。
他的神魂都在颤抖，那是龙气在发出最本能、最激烈的警告！
危险！极度危险！
而站在百官队列中的林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实则已经悄悄地藏入了宽大的官服袖口，轻轻地摩挲着一枚不起眼的玉佩。
就是现在！再走三步！只要这个傻子再往前走三步，站到那个预定的位置，自己只需轻轻一捏……
——轰！
一场盛大的烟火，就会在这太庙之前，为丞相大饶霸业，奏响最后的挽歌！
什么军神，什么御史，什么狗屁忠臣，什么佑大炎，统统都将化为飞灰！
他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狂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乖乖走完全程的时候——炎辰，停下了。
他站在距离青铜大鼎，还有五步远的地方，死活不肯再往前挪动分毫。
“陛下？”
牵着他的陈无病愣了一下，轻声催促道。
炎辰没理他。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与“痴傻”截然不同的情绪——厌恶！
就像是孩子看到了最讨厌的虫子，最害怕的怪物一样。
负责主持大典的王敬忠，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走了过来，躬身道：
“陛下，吉时已到，请您上前上香。”
炎辰依旧不动，他甚至还往后缩了缩，的身子躲到了陈无病的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指着那尊青铜大鼎，用含糊不清，却充满了抗拒的童音，奶声奶气地喊道：
“丑……丑东西！”
“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被旁边的人死命捂住了嘴。
王敬忠的老脸瞬间就僵住了。
丑东西？陛下……您管这国之重器“九龙镇鼎”，叫丑东西？
他连忙补救道：
“陛下，此乃我大炎的镇国神器，不可无礼啊！”
“就是丑！”
炎辰的“牛脾气”上来了。
这已经不是演戏了，而是龙气护体下的本能反应！
他体内的帝魂烙印和新生的神智，都在疯狂地排斥那个致命的威胁源！
他挣脱陈无病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到旁边的祭品案台上，抓起一个拳头大的寿桃，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尊青铜大鼎就砸了过去！
“打……打丑东西！”
“啪！”
寿桃在坚硬的鼎身上，撞得粉碎，汁水四溅。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石化了。
文武百官，内侍禁军，包括广场外围的数十万百姓，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拿着水果当武器，攻击国之重器的皇帝。
傻……傻皇帝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啊！这都傻出新高度了！
王敬忠的心脏病都快犯了，他正要上前去把陛下抱回来，闻人泰的眉头猛地一锁！
他与王敬忠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陛下绝非无理取闹！
从神蝶引路到三处宝藏，陛下的每一次“异常”之举，都暗藏玄机！
这绝不是痴傻，而是意示警！
他那如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百官，寻找着任何可能引发“警”的不谐之处。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僵立在队列中，面如死灰的礼部侍郎——林正！
从陛下出“丑东西”三个字开始，这个林正的脸色，就“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当陛下扔出那个寿桃时，他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不敢置信！
一个正常的臣子，看到皇帝胡闹，应该是惊愕、无奈，或者想笑。
绝不该是这种，仿佛完美计划被意外打乱后的……恐惧！
“林正！”
闻人泰一声暴喝，声如惊雷，
“你的手，在袖子里藏着什么？！”
这一声大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林正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就想将手抽出来。
可，已经晚了！一道黑色的残影，比他的动作更快！
就在闻人泰暴喝的同时，一直紧随炎辰、看似老眼昏花的陈无病，却动了。
他没有惊饶身法，只是几步交错，便如一道滑腻的影子，毫无征兆地贴近了林正。
那只布满老茧、看似无力的手，却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闪电般扣住了林正藏于袖中的手腕！
林正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
他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去捏碎那块玉佩，可陈无病的手纹丝不动，指骨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你……”
林正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疯狂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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