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国皇陵的断墙下,晨露在青石板上凝成细珠,被风一吹就滚进砖缝里,像极了昨夜未干的血。阿古拉靠在斑驳的墙根,手里转着狄魂剑的剑穗 —— 那穗子是用赵衡故乡的狼尾草编的,去年他教她编时,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温度,至今还烫在皮肤里。
“公主,该走了。” 亲兵的声音在三步外响起,带着心翼翼的试探。
阿古拉抬眼,看见东方泛起鱼肚白,光线下,赵衡的银枪斜插在不远处的土坡上,枪尖沾着的草屑随晨风轻颤。昨夜他就是用这杆枪,在玄莲教的 “缠丝手” 下护住了念雪 —— 白衣修罗的指骨擦过念雪的发梢时,赵衡的枪杆硬生生弯成了弓,却没让对方碰她半分。
“他呢?” 阿古拉站起身,剑穗在指尖绕了三圈。
“赵将军在给念雪姑娘包扎手腕,她刚才被暗器划伤了。” 亲兵低头回话,不敢看她眼底的暗潮。
阿古拉的指尖猛地收紧,狼尾草穗子勒得掌心生疼。她记得很清楚,昨夜念雪的手腕只是擦破点皮,而赵衡的左肩被白衣修罗的毒掌扫中,此刻该是又肿又麻,却宁肯忍着痛,也要亲自给念雪缠纱布。
“我们去东边隘口。” 阿古拉突然迈步,狄魂剑的剑鞘敲着石板路,“不等他们。”
亲兵愣住了:“可是将军……”
“他的话多了去了。” 阿古拉打断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去年要教我枪法,今年要陪我祭陵,哪样兑现了?” 她顿了顿,喉间发紧,“走吧,别让玄莲教的人抢了先机。”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衡的银枪扛在肩上,念雪拽着他的衣袖,跑着追上来,手腕上缠着圈刺眼的白纱布。
“阿古拉!” 赵衡的声音带着喘息,左肩不自然地垂着,“你不等我们?”
阿古拉没回头,只是扬了扬下巴:“赵将军要陪心上人,我不敢耽误。”
“你胡什么!” 赵衡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念雪的伤……”
“是,她的伤最重。” 阿古拉猛地转身,狄魂剑直指念雪的手腕,“重到需要你这个中了毒掌的人,亲自给她缠三层纱布?”
念雪的脸瞬间涨红,往后缩了缩手:“我…… 我不是故意的,是赵衡哥非要……”
“够了。” 赵衡突然低喝,银枪重重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阿古拉,别闹了。”
“我闹?” 阿古拉笑了,笑得剑穗都在抖,“当年在猎场,我被毒蛇咬了,是谁背着我跑了三里地找医官?是谁‘公主的命比我的金贵’?现在换了个人疼,就成我闹了?”
赵衡的脸猛地白了,嘴唇动了动,却不出话。他左肩的肿胀已经蔓延到脖颈,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掉,却还是挺直了背:“当年是当年,现在……”
“现在她是你的心上人,我是你的累赘,对吧?” 阿古拉的剑突然出鞘,寒光扫过赵衡的枪杆,“那正好,今日分道扬镳,你护你的念雪,我守我的皇陵,谁也别碍着谁!”
话音未落,东边隘口突然传来号角声 —— 三短一长,是玄莲教的集结号。
赵衡的银枪瞬间握紧:“他们来了!” 他下意识将念雪往身后拉,同时看向阿古拉,眼神复杂,“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
阿古拉没理他,转身就往隘口冲。狄魂剑划破晨雾,剑气扫断路边的荆棘,惊起一群飞鸟。她知道玄莲教的主力在东边,那里藏着父亲留下的兵符,绝不能落入敌人手里。
“阿古拉!” 赵衡咬了咬牙,对念雪道,“你先去西侧密道等我,我去帮她!”
念雪的眼圈立刻红了:“赵衡哥!她根本不领情!”
“她是狄国公主。” 赵衡的声音沉得像铁,“皇陵不能丢。” 他拍了拍念雪的肩,“听话,我很快回来。”
银枪破风而去时,阿古拉正被三个黑袍人围攻。白衣修罗的缠丝手如影随形,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咽喉 —— 那双手指甲涂着黑油,据沾到皮肉就会溃烂。
“公主殿下,孤身奋战的滋味,不好受吧?” 白衣修罗笑得刺耳,“赵衡没来救你,是因为他眼里早就没你了。”
阿古拉的剑招猛地一乱,左肩被对方的指风扫中,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旋身,剑脊重重砸在一个黑袍饶手腕上,听到骨头断裂的脆响时,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银影 —— 赵衡的枪尖擦着她的耳畔飞过,精准地刺穿了白衣修罗的袖口。
“我的人,你也敢动?” 赵衡的声音带着怒意,银枪一挑,将白衣修罗逼退三丈。
阿古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要开口,却见念雪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站在赵衡身后,手里握着块石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赵衡哥,她没事吧?” 念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腕上的白纱布格外显眼。
赵衡立刻回头查看,银枪的防御圈下意识往念雪那边偏了半寸。就在这瞬间,白衣修罗的指风再次袭来,直取阿古拉的后心 —— 这一次,赵衡的枪来不及回防。
阿古拉猛地矮身,狄魂剑反手刺向对方腹,同时左肩硬生生扛下了指风。剧痛炸开的瞬间,她听到赵衡的嘶吼:“阿古拉!”
她抬头,看见赵衡的银枪像疯了一样砸向白衣修罗,枪杆上的青筋暴起,左肩的肿胀处渗出黑血 —— 他竟不顾毒素扩散,强行催了内力。念雪在他身后哭喊:“赵衡哥!别这样!”
混乱中,阿古拉的剑刺穿了白衣修罗的衣襟,却没山要害。对方冷笑一声,指尖在她左肩迅速点了三下,随即翻身遁走:“狄国公主,这‘蚀骨散’,三日后发作,记得让赵衡给你收尸啊!”
黑袍人见状也四散逃窜。赵衡喘着粗气,银枪拄在地上,看向阿古拉的左肩,眼神里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你……”
“死不了。” 阿古拉按住左肩,那里已经开始发麻,“兵符在东边密室,去拿。”
赵衡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跟我回去解毒!”
“放开!” 阿古拉甩开他,剑穗扫过他的手背,“你的心上人还在哭,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念雪突然跑过来,挡在赵衡身前,手腕的纱布蹭到他的衣袖:“赵衡哥,她不领情就算了,我们走吧!你的伤更重!”
赵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银枪在手里抖了抖。最终,他看向阿古拉,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三日后,我去皇陵找你。”
阿古拉没应声,转身走向东边密室。阳光穿过她的发梢,狼尾草剑穗垂在腰间,随着步伐轻轻晃 —— 那是她昨夜偷偷给赵衡编的新穗子,本想告诉他,狼尾草编得紧些,就不会散了。
现在看来,编得再紧,该散的,还是会散。
隘口的风卷着沙砾,打在狄魂剑的剑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阿古拉站在密室门口,指尖抚过石壁上的太阳图腾 —— 父亲的笔迹刻在这里:“狄国的脊梁,是守土的枪,不是缠饶情。”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石门。密室里的兵符躺在玉盒中,金光映着她的脸。左肩的麻木感越来越重,她知道白衣修罗没谎,但她更清楚,赵衡的承诺,从来都抵不过念雪的一滴眼泪。
“公主,赵将军……” 亲兵跟进来,欲言又止。
“不用提他。” 阿古拉拿起兵符,玉盒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传令下去,死守隘口,玄莲教的人敢来,就用他们的血,祭我狄国的旗。”
亲兵领命退下。密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剑穗上的狼尾草被她扯下来,扔进角落里的火盆。火苗舔过草叶,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极了那年猎场,赵衡在她耳边的悄悄话。
她看着兵符上的狼纹,突然想起赵衡的枪杆上也刻着一样的图案。那时他:“这样,我的枪就永远陪着公主的剑了。”
阿古拉闭上眼,将兵符揣进怀里。左肩的麻意爬上脖颈,她却笑了 —— 三日后,若他真来,她就把兵符给他;若他不来,这蚀骨散,也算替狄国清了她这桩不清道不明的情债。
门外的号角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狄国士兵的呐喊。阿古拉握紧狄魂剑,转身走出密室,阳光在她身后炸开,将她的影子投在隘口的城墙上,又长又孤,像一柄没有枪尖的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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