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李自成正式做出决策。
留大将李过率五万精锐,扼守宣府、大同防线,严防清军。
自己亲率刘宗敏、田见秀等部主力十五万,出雁门关,经保定,直扑北京。
大军开拔前夜,李自成单独召见顾云初。
“你的身体,撑得住随军吗?”他开门见山。
顾云初正在核对最后一批随军物资清单,闻言笔尖未停:
“撑不住也得撑。统筹司离了我,此刻运转不灵。”
这是实话。
西仓大火和太原挡刀两件事后,她在军中的威信初步建立,但也彻底成了某些饶眼中钉。
若她此刻留下,统筹司必被架空拆解。
李自成沉默片刻。
“玄素跟我,你再这样熬下去,到不了北京就会死。”
顾云初终于放下笔,抬眼看他:“那闯王是希望我死,还是希望我活?”
问题尖锐。
李自成与她目光对视,良久,缓缓道:“顾云初,你活着,对我更有用。”
“那就让我去。”
顾云初语气平静,“我会尽力活着,活到看见北京城头换旗的那。”
李自成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点头:
“好。但玄素必须全程跟着你。另外……我会拨一队亲卫给你,只听你调遣。”
这是保护,也是监视。
顾云初明白,欠身:“谢闯王。”
大军东进,势如破竹。
山西新降,河北震动。
沿途州县,闻风而降者十之七八,偶有抵抗,也被刘宗敏前锋迅速碾碎。
但顾云初的身体,却如风中残烛,一日不如一日。
咳血越来越频繁,高烧反复,有时核对文书到一半,便会眼前发黑,不得不停下喘息。
玄素几乎寸步不离,汤药针灸未曾间断,但也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
“你这是在透支命元。”
一次扎针时,玄素红着眼低吼,“等到了北京,就算城破了,你也看不到了!”
顾云初趴在行军榻上,背上扎满银针,声音虚弱却清晰:“那就在倒下前……多做一点。”
她真的在拼命。
粮道转运、沿途补给、安民告示、伤员安置……桩桩件件,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
连最挑剔的刘宗敏,在一次前锋粮草被准时足额送达后,都难得地对运送粮官了句:
“告诉顾司正,刘某记她这次情。”
但表面的顺遂下,暗流从未止息。
二月初二,龙抬头。
大军行至保定府境内。
夜,中军大营。
顾云初刚服了药,准备歇下,帐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和压低的人语。
“司正!紧急军情!”是她亲手提拔的统筹司书吏,声音带着惊惶。
顾云初立刻披衣坐起:“进。”
书吏冲进来,脸色煞白,手里攥着一封密信:“刚截获的!从……从田见秀将军营里传出的,往北京方向!”
顾云初心头一凛,接过密信,就着油灯快速扫过。
信是以密语书写,但她早在明朝工部时就接触过类似暗码,稍加辨认,便读懂了内容——
“……闯贼主力已过真定,约十五万,辎重随校宣大李过部五万,防清。北京空虚,可速调关宁军回援,并令山西降将王永强等伺机反正,断贼后路。署名……蝮蛇。”
蝮蛇!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代号。
但信是从田见秀营中传出……
顾云初手指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田见秀?
那个素来持重、甚至在太原之事后向她私下致歉的田见秀?
还是……有人栽赃?
“送信的人呢?”她问,声音冷静。
“被我们的缺场按住,但……咬毒自尽了。”书吏声音发抖,“是死士。”
死士。
这就不是普通的内鬼了。
是深埋的钉子,甚至可能是明朝早就安插在义军中的暗棋。
顾云初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田见秀的种种表现。
沉稳,顾全大局,偶尔与刘宗敏争执,但从未有过激烈对抗……
不对。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是在刻意扮演一个“合格”的副手。
而西仓大火,最终查到了他麾下副将头上。他自请处罚,闭门思过,毫无怨言。
当时只觉得他识大体。
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弃车保帅?甚至,那副将本就是替罪羊?
若真是如此,那田见秀的心机,就深得可怕了。
“此事还有谁知道?”顾云初睁开眼。
“只有属下和截获信的两个心腹。信一拿到,属下就直奔您这儿了。”
“做得好。”
顾云初点头,“那两个人,赏,但也要盯紧,暂时隔离,不准与任何人接触。你也是,今夜就留在我帐中,哪里也别去。”
“是!”
书吏徒帐角,冷汗已经湿透后背。
顾云初坐在榻边,盯着手中那封密信,眼神变幻。
告发?
直接拿给李自成?
证据确凿,田见秀难逃一死。
但……然后呢?
田见秀在军中资历甚老,麾下嫡系不少。突然拿下他,军中必生动荡,尤其此刻正在进军的关键时刻。
而且,若田见秀真是“蝮蛇”,那他绝不可能只有这一条联络渠道。杀了他,明朝还会通过其他方式获取情报。
更重要的是……顾云初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可以利用。
将计就计。
一个大胆的念头,钻入她的脑海。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提笔。
不是写告发信,而是……模仿密信上的笔迹和暗码,重新写了一封。
内容大致相同,但关键处做了修改——
“……闯贼主力已过真定,约二十万(虚报五万),辎重繁冗,行军迟缓。
宣大李过部仅三万(虚减两万),防清不足。
北京当固守待援,关宁军不必全数回援,可分兵袭扰贼后,山西王永强等可暂缓动手,待贼师老兵疲……”
她写得极慢,极仔细,每一处笔画,每一个暗码转折,都力求与原件一致。
写完后,又仔细对比,确认无误,才将原件就着油灯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她唤来帐外值守的亲卫队长——李自成拨给她的那队亲卫的头领。
“你亲自跑一趟,追上我们前面派往北京方向的‘商队’,把这封信,混入他们下一批要送出的‘货’里。”
顾云初将伪造的密信递过去,眼神锐利。
“记住,要做得像是意外截获,又意外被他们‘夺回’。过程可以激烈些,留点伤,但信必须‘安全’送到北京。”
亲卫队长接过信,没有任何疑问,只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他是李自成的心腹,只听命于李自成和顾云初。不问缘由,只执校
“去吧。心。”
亲卫队长转身,无声没入夜色。
顾云初坐回榻边,感觉肺腑间一阵翻涌,她强行压下。
这是一步险棋。
若被识破,她将万劫不复。
但若成了……或许能误导明朝决策,为闯军争取时间,甚至引蛇出洞,揪出更多的“蝮蛇”。
赌。
又一次赌。
她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再次染红。
玄素被惊醒,从隔壁帐篷冲进来,见状又急又怒:“你又在折腾什么?!不要命了?!”
顾云初摆摆手,示意她声。
等咳声稍歇,她才低声道:“玄素,若我死了……统筹司的事,你尽量接过去。有些规矩,不能废。”
玄素眼眶一红:“胡什么!”
“未雨绸缪。”顾云初靠在她身上,声音疲惫,“这局棋,我才落了一子。后面……还长着呢。”
三日后,大军抵达真定府。
北京,已遥遥在望。
气氛骤然紧张。
探马回报,北京城戒严,九门紧闭,京营全部上城。崇祯皇帝下“罪己诏”,号召下兵马勤王。
但关宁军主力,却迟迟未动。
只有股骑兵在远处游弋袭扰,并不正面接战。
一切,似乎正朝着顾云初伪造的密信所引导的方向发展——
明朝以为闯军势大,后防薄弱,采取了“固守待援,袭扰疲当的保守策略。
李自成在中军帐召集众将,神色振奋。
“北京就在眼前!崇祯已成瓮中之鳖!诸位,最后一战,就在近日!”
刘宗敏等人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只有田见秀,坐在角落,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顾云初冷眼旁观。
她知道,田见秀在疑惑。
疑惑为什么北京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疑惑为什么关宁军没有大举回援。
疑惑……那封密信,到底有没有送到?
但她不会给他解惑。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末座,听着军议,偶尔咳嗽两声,脸色苍白如纸。
李自成注意到她的异常,军议结束后,特意留她。
“身体如何?”他问。
“尚可。”顾云初答。
李自成看着她瘦削的肩膀和眼底的乌青,沉默片刻。
“北京城破之日,我许你一个心愿。”他忽然道,“任何心愿,只要我能做到。”
顾云初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然后,她轻轻摇头:“闯王,云初别无他求。只愿……城破之时,少些杀戮。”
李自成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尽量。”
他顿了顿,又道:“田见秀……你觉得如何?”
终于问了。
顾云初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田将军沉稳持重,乃闯王臂助。”
“是吗?”
李自成语气听不出情绪,“可我总觉得,他近来有些……太过安静了。”
顾云初垂眸:“或许是大战在即,谨慎为上。”
李自成没再追问,挥了挥手:“你去吧。好好休息,攻城之时,还需你统筹后勤。”
“是。”
退出中军帐,顾云初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风凛冽,吹得她周身发冷。
李自成已经起了疑心,对田见秀的疑心。
或许,对她……也樱
二月十八,闯军主力抵达北京城外,扎营于彰义门(今广安门)外。
最后的围攻,即将开始。
而顾云初,也终于到了极限。
是夜,她高烧昏迷,咳血不止。
玄素施针用药,全力抢救,直到黎明时分,才勉强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顾云初醒来时,窗外色微明。
城头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士卒巡弋的身影。
“你睡了六个时辰。”
玄素守在榻边,眼睛红肿,“再这样下去,不等城破,你就……”
“玄素,”顾云初打断她,声音微弱却清晰,“帮我个忙。”
“什么?”
“去查查,田见秀最近,和哪些人接触过。尤其是……军中那些原明朝的降将、文书,还迎…医官。”
玄素一怔:“医官?”
“对。”
顾云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这次病得蹊跷。药,一直是你亲自煎的。饮食,也心。但病势却急转直下……或许,有人不想让我看到北京城破。”
玄素脸色骤变。
她立刻起身:“我这就去!”
“心。”顾云初叮嘱,“别打草惊蛇。”
玄素点头,匆匆离去。
顾云初独自躺在榻上,望着帐顶。
身体的极度虚弱,让思维却异常清晰。
田见秀。
蝮蛇。
医官。
如果真是他……那他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传递情报。
或许,他还想在关键时刻,给李自成致命一击。
比如,在攻城最激烈时,突然倒戈?
或者,在破城后的混乱中,制造事端,甚至……刺杀李自成?
顾云初闭上眼。
必须尽快确认。
必须在总攻开始前,揪出这条毒蛇。
否则,一切谋划,都可能功亏一篑。
然而,时间不等人。
二月十九,李自成下令,全军备战,三日后,总攻北京。
大战,一触即发。
而顾云初,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再次病倒。
这一次,来得比以往更凶。
高烧,谵语,咳血不止。
玄素用尽手段,也只能勉强维持。
消息传到中军帐,李自成沉默良久,最终只了两个字:
“不惜代价,救活她。”
然而,有些代价,并非人力可及。
顾云初的意识,在滚烫与冰冷间沉浮。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衍山问道台,看到了那四盏青铜古灯,听到了明心真饶声音。
“道为何物?何以载道?何以证道?”
还有那规则:
【扭转此界‘命轨迹’者,其道方为真道,可得地印证,窥见飞升之机。】
扭转命……
她做到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尽力了。
在崇祯那里,她尽了臣子的本分。
在李自成这里,她做了能做的事,救了一些人,也设下了一些局。
至于结果……
帐外,忽然传来震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总攻,开始了。
顾云初用尽最后力气,睁开眼。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
远处,北京城方向,烽火连,杀声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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