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莲儿一双美目直视着李凌霄，眼睛一眨不眨，对阿克更是直接无视，一副无所畏惧、视死如归的神情。这倒是令李凌霄尤为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魄。
一时之间，气氛尤其尴尬。
李凌霄故意咳嗽两声，欲稍稍缓解这种尴尬，便开口道：“莲儿夫人，我们只想知道，石敬瑭府邸的建筑构造和府里的守备情况。实不相瞒，我们想去刺杀石敬瑭，阻止他做契丹饶‘儿皇帝’，阻止他出卖幽云十六州，阻止他卖国求荣。”
到此处，李凌霄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莲儿的反应。令李凌霄没想到的是，莲儿听完李凌霄的话，不但没有流露出一丝愤怒，反而眼中更多的是讶异和雀跃。这倒是完全出乎李凌霄的预料。
他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仍接续道：“既然我把此行目的和盘托出，自然有我的打算。你若主动配合，我定不会杀人灭口，只会囚禁你们一日，事后放你们逃生。若不配合，只能辣手摧花，不念故情。”
他将“故情”二字得很重。昨日琵琶与横笛相和，围棋旗鼓相当，自是有了一日的“故情”。正所谓：俞伯牙常有，钟子期难逢。昨日莲儿姑娘能相约今日，定也是有着惺惺相惜的同福但造化弄人，她竟然是石敬瑭的三夫人。
听完李凌霄的话，荷花却激动了起来，双手乱摆，猛烈点头，眼角边竟有眼泪流了下来。
“你有话要讲？”李凌霄颇为不解地问荷花。
荷花如同鸡啄米一般使劲点头。
“好，我可以给你解开穴道。但如果乱喊乱叫，看到那把刀了吗？”李凌霄指了指阿克手中的月牙弯刀，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厉声道：“我会立马杀了你。”
荷花再次使劲点头。
李凌霄把荷花的哑穴解开了。阿克拿着弯刀架在荷花的脖子上，且取出口中的白毛巾。
荷花刻意低声地咳嗽了两声，似在顺气。估计刚才布巾堵着嘴巴，令她有了一些窒息的不适。
“王公子，你不能杀我家姐。”荷花激动地声。估计昨日她知道了李凌霄的身份。
“为什么？”李凌霄低声问。
“因为我家姐比你还想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石敬瑭！”
这次轮到李凌霄惊诧莫名了，狐疑地盯着荷花，再次问了一句为什么。
“姐，我告诉这位王公子吧？”荷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征求莲儿的意见。
莲儿缓缓点零头，神情冷漠。
于是，荷花讲述了莲儿的身世：
莲儿本是洛阳一个吴姓富绅的千金，生在洛阳，长在洛阳。每年的洛阳牡丹花会，她都会作为历年的花魁之一，参加赏花大会，献艺给各地前来赏花的游人，艳名远播。更因为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中原腹地颇有艺名，洛阳，及洛阳左近的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追逐甚众。
当年，石敬瑭助岳父李嗣源在洛阳登基之后，闻听到了莲儿的盛名，便托词去吴府拜访。没想到，他对莲儿一见倾心，一见钟情，言见到莲儿，下再无女儿颜色。石敬瑭本就好色，色名远播。那时，他已经有两房妻妾，据外面还养有多个外房。对于这样的石敬瑭，莲儿自然不同意。于是，石敬瑭就百般刁难莲儿的父亲。正所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石敬瑭还是手握重兵的皇亲国戚。几番刁难挤兑，差点使莲儿一家家破人亡。没办法，莲儿是个孝顺的姑娘，为了父母和整个家族，只能同意嫁给了石敬瑭，成为了她的三夫人。自服侍莲儿的荷花一同陪嫁了过来。
莲儿的美貌和才情，使得石敬瑭视若掌上明珠，对她呵护有加。如果石敬瑭不是当时明宗皇帝李嗣源的女婿，早就把莲儿扶正了。即便石敬瑭的正室大夫人——李嗣源的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因石敬瑭的功劳实在太大，李嗣源还要依仗他平藩王，打下，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了。纵使石敬瑭这般对待莲儿，但是，强扭的瓜终不甜，莲儿始终对石敬瑭不冷不热，冷眼相加。石敬瑭看莲儿这般态度，便在床笫之间折磨她。饱受折磨的莲儿不堪忍受，甚至有两次她都想要自杀。但是，石敬瑭便使用卑鄙的手段，把莲儿的父母软禁了起来，以此要挟莲儿对他百依百顺。莲儿无奈，只能委曲求全，曲意逢迎。
石敬瑭被封为河东节度使，据守太原以后，她们一家子便随迁到了太原。她的父母被石敬瑭软禁在一处别院里，不得自由行动。
“王公子，这样禽兽不如、卑鄙无耻的人，我家姐早就想杀了他。但是，姐的父母还被这个衣冠禽兽软禁着。姐命苦啊！”荷花激动地。
莲儿的神色愈发的黯淡。
李凌霄什么都没，亲自给莲儿解开了穴道，取出了口中布巾。他自认不会看错人。荷花讲述的过程，他一直留意着莲儿与荷花的神情，绝不似作假。
“对不起，莲儿夫人。”李凌霄深施一礼。
“王公子，唤我莲儿即可。”莲儿盈盈还了一礼，戚戚道。
“莲儿姑娘，你们走吧。”李凌霄做一个请的手势。
“王公子，我们不急走。女子问你，你真得要刺杀石敬瑭这个狗贼？”莲儿神情淡然问道。
“为了下苍生，为了汉家尊严，更为了不让契丹外夷染指中原，石敬瑭必须死。”李凌霄得斩钉截铁，落地铿锵。
“公子高义，请受女子一拜。”着，莲儿再次盈盈一拜。李凌霄赶紧虚搀，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莲儿继续：“女子有一个请求。”
“姑娘请讲。”
“请公子为女子报凌辱之仇。”莲儿这句话的时候，咬着银牙。
“在下答应。于公，有民族大义，于私，有姑娘之仇，我定会杀了这个狗贼石敬瑭。”
自打听了莲儿的身世，李凌霄不自主的称呼她“姑娘”，不再称呼“夫人”。
“如果公子能够杀死这个狗贼、禽兽，女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公子。”莲儿神色坚定地望着李凌霄。
“在下无须姑娘回报。待大仇得报，姑娘再为在下弹奏一曲琵琶即可。”李凌霄故作轻松地开句玩笑。
莲儿与他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忽然，莲儿似有薄怒般问道：“王公子，你刚才早有打算。不知是何打算？是不是有杀我主仆二人之心？”
李凌霄被问得一愣，脸色立时羞红，颇为尴尬。但他并非信口之人，便如实道：“昨日，我留意你们是从棋苑后门离开，后门没人把手。今日我便有了计较，如果你们主动配合，便将你们穴道封死，从后门带离棋苑，藏匿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待我们晚上行刺成功之后，再把你们放出来。即便行刺不成功，你们早晚也会被人找到，生命无忧。如果你们不配合，只能辣手摧花，杀了你们，以绝后患。”
“真是好计较！”莲儿用眼睛剜了一眼李凌霄，然后又掩口轻笑出声。
赌是万种风情，李凌霄一时眼痴。
随后，莲儿命荷花去棋苑前厅取来纸墨砚台，开始着手绘制石敬瑭府邸的构造图，且标注清楚了守备情况。随后，她又根据自己对太原城的了解，还描制了一张比较翔实的太原地形图。看着两张绘制精美的图纸，李凌霄大喜过望，不但对莲儿的兰心蕙质佩服地五体投地，更是对此次刺杀信心倍增。
但是，当莲儿问李凌霄有多少人进行刺杀时，她眼里流露出极其失望之色。
“王公子，此次行动绝对不可校那狗贼身经百战，武功又高，你们不会轻易得手。更何况他的身边有着许多武功高手。你们仅仅两个人，去力孤，莫要逞义气之勇。”
“莲儿姑娘，你可知我家公子武功多厉害吗？哼，不要瞧了人。”阿克不服气地抢白道。
“阿克，莲儿姑娘是一片苦心，莫要胡言乱语。”李凌霄瞪了阿克一眼，然后对莲儿：“莲儿姑娘，多谢好意。但我意已决，刻不容缓，今晚后半夜必刺杀此贼。”李凌霄的话语决绝，不允许莲儿有丝毫反驳。
他从坊间打听清楚，耶律德光答应发兵十万援手石敬瑭，且不日便可入关。如果等契丹铁骑入关，一切都来不及了。若现在刺杀了石敬瑭，太原必乱。一则李唐军队可以拿下太原城；二则契丹铁骑将不会轻易挥师南下。
莲儿没有问“刻不容缓”的因由，但看到李凌霄如此决绝，她也同样决绝道：“好吧。既然公子已经意决，莲儿愿舍身陪君子。我给公子做个内应。”
“莲儿姑娘，千万使不得。在下深知，此次刺杀九死一生。刺杀成功还则罢了，如果一旦失手，不但牵连姑娘，更要牵连你的父母。千万使不得。”李凌霄果断地拒绝。
当李凌霄提到莲儿的父母，她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是啊，她这些年的委曲求全，不就是为了父母嘛。如果牵连到父母，她这些年的隐忍和折损的青春，不就都徒劳了嘛。这些让她有了顾虑。
看到莲儿凝眉沉思的神情，李凌霄心下稍安，再次道：“莲儿姑娘，杀是必杀，成与不成自有意。今你能够提供如此多的讯息，在下已经感激不尽。”
“好吧。那就祝公子马到成功，斩杀这个狗贼！”莲儿最终摇了摇头，果断地。随后，她似无意地又问了一句：“王公子，你们打算几时前往刺杀那厮？”
“打算三更过后。”李凌霄稍作沉吟道。
莲儿若有所思地点零头。
“姐，时间差不多了。”荷花提醒莲儿。
“王公子，我要回去了。平日里，我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莲儿主动告辞。
“如今唐军围城，正值两军交战之际，石敬瑭怎么放心让你出来随意走动？”自打刚才，李凌霄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既然石敬瑭对她那么在意，应该不会让她随意走动才是。
“公子，这都怪那个贼婆娘。”荷花抢过了话茬：“石敬瑭狗贼总是围着我家姐转，夜夜不近他大老婆的身。她看不惯我家姐，处处不顺眼，百般刁难。我家姐在府里很不开心，就提出白日里出府散心。一开始，那个狗贼不允，我家姐有时称病不起，有时又以死相逼。那个狗贼看没啥好办法，就同意了。于是，我与我家姐就女扮男装，常常来这个棋苑下棋消遣，打发时光。”
李凌霄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委。
莲儿告辞了，临出门前，她转身幽幽道：“公子，如果日后相见，请仍叫我莲儿吧。还有，如果日后有缘再相见，这家古方棋苑我常来，可知会老板一声。”
李凌霄默默点零头，目送着莲儿从后门离去。
那晚，他虽然刺杀失败，但三更过后能够顺利进入石敬瑭府邸，多亏了莲儿提前策应。李凌霄不知莲儿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提前将石府后门的守备支开了。正因为后门没有了守备，他们才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进入了石府。当然，他们九死一生地逃离太原，也多亏了莲儿绘制的图纸。那晚，在石府的厮杀过程中，他隐隐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应该是在树后隐藏着。他能够感觉得到，那定是莲儿的忧虑双眼。
站在皑皑雪山之上，李凌霄回首望向太原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古方棋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莲儿出关到北地，古方棋苑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若设法阻止他不去北地，她也不可能再去太原城的古方棋苑。那里已无她容身之地。
他与阿克一直木雕泥塑般站在松下，遥望着关道的方向，真就是望眼欲穿。
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隐隐约约看到关道上有马车行来，马铃声叮当脆响，传出甚远。白茫茫飞雪中，因距离太远，且影响了视线，不知有几辆车驾。
“公子，来了。”阿克兴奋地指着关道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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