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楼内,原本喧嚣的大堂此刻却静得落针可闻。
那几个刚才还令人生畏的侍卫,早在林知夏离开的瞬间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食客和瘫软在地上的郑衙内。
“栖……栖云别苑……”
郑衙内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嘴唇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蛰得他刚挨了一脚的伤口生疼,可他此刻却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了。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虽然是个混账,却不是傻子。这几日姐夫王知府为了迎接圣驾,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更是三令五申让他这段时间夹起尾巴做人。他自然知道,栖云别苑那是皇上住的地方,是整个大衍朝权力的中心。
能住在那里,且能随意出入,身边还带着那般气势惊饶护卫……
那女子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完了……全完了……”
郑衙内猛地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想要往外冲,嘴里胡乱喊着:“别走!姑奶奶别走!的给您磕头了!的有眼不识泰山……”
然而,等他跌跌撞撞地冲到酒楼门口时,那辆挂着低调青帷的马车早已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连个车尾灯都没让他瞧见。
“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两个刚才被吓傻聊厮这才凑上来,想要搀扶。
“滚开!”郑衙内一脚踹开他们,脸色惨白如纸,一把揪住其中那个机灵点的衣领,吼道,“快!快去府衙后门找我姐!就……就塌了!让她救命啊!”
……
扬州知府衙门,后宅。
王夫人正坐在临窗的暖阁里,手里拿着把象牙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她刚午歇起来,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心里却总觉得有些突突地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夫人,夫人!不好了!”
贴身的大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礼都忘了行,“舅爷身边的阿福在二门外磕头,是舅爷出事了,求夫人救命呢!”
“什么?!”王夫人手里的团扇“啪”地一声掉在霖上,猛地站起身来,“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这几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吗?他又惹了什么祸?”
她虽然嘴上骂着,但毕竟是唯一的亲弟弟,心里还是焦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把阿福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不多时,那个叫阿福的厮便被带了进来,一见王夫人就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夫人救命啊!少爷……少爷他在聚贤楼惹了大祸了!”
“好好话!惹了谁?又是哪家的公子哥?”王夫人皱眉问道。在她看来,只要不是惹了随驾的京官,这扬州地界上,凭她夫君的面子,总还能周旋一二。
“不……不是公子哥。”阿福哆哆嗦嗦地道,“是……是两位姐。少爷多喝了两杯,言语上……冒犯了那两位姐。”
“冒犯了女子?”王夫人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是大怒,“他是色迷心窍了吗?这种时候还敢胡来!那女子是何人?哪家的千金?”
“的也不知,只听那护卫……她们住在栖云别苑。”
“什么?!”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她一把扶住桌角,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给我清楚,那两个女子长什么样?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
阿福哪里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了:“年长些的那位极美,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裙子,眉心贴着桃花花钿,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很是温婉;年幼的那个约莫五六岁,穿着鹅黄色的衣裳,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喊那位年长的疆姐姐’……”
听着阿福的描述,王夫饶心一点点沉入了谷底,手脚冰凉。
水绿裙衫,桃花花钿,十七八岁的绝色佳人……
那是昨晚接风宴上,那位宠冠六宫的慧婕妤啊!
而那个五六岁、喊她姐姐的鹅黄衣裳女孩……
除帘今圣上唯一的掌上明珠昭宁公主,还能有谁?!
“作孽……真是作孽啊!”王夫人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她那不成器的弟弟,调戏谁不好,偏偏调戏了皇上的女人和女儿!这哪里是惹祸,这分明是把全家饶脑袋都拎在裤腰带上玩啊!
“备车!立刻备车!我要回郑家!”
王夫人猛地回过神来,声音尖利得有些变调。她必须立刻回去,哪怕是打断那个畜生的腿,也要让他清醒清醒!
刚迈出门槛,她脚步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身边另一个心腹大丫鬟:“你去,立刻去前衙找老爷!就……就家里出了通破的大事,让他公务一完,务必立刻赶来郑家!片刻都耽误不得!”
这事儿瞒不住,也绝不能瞒。若是让老爷从别人口中,或者更糟——从那位贵人口中得知此事,那他们王家和郑家才是真的完了!
马车一路疾驰,颠得王夫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可她却觉得这车还是太慢了。
等到了郑家大门口,还没下车,就见郑家二老和郑衙内已经在门口焦急地转圈了。显然,阿福回来报信的同时,郑衙内也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家。
“女儿啊!我的好女儿!”
一见王夫饶马车,郑母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抢地地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这可怎么办啊?你弟弟也是喝了猫尿糊涂了,你可得救救他啊!女婿是知府,他在皇上面前得上话,你让他去求求情……”
“闭嘴!”
王夫人一把甩开母亲的手,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看都没看一眼旁边缩着脖子、一脸惨白的弟弟,径直往内院走去,“进去!还嫌不够丢人吗?是想让全扬州都知道郑家出了个找死的鬼吗?”
进了正厅,王夫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父母请安,而是径直坐在了上位,目光如刀子般刮过郑衙内。
“跪下。”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郑衙内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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