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知府衙门的后院,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院子里的石板路坑坑洼洼,杂草从砖缝里顽强地探出头来。正厅里的太师椅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坐上去还吱呀作响,让人时刻担心它会散架。
“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苏清平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请罪,额头冷汗直冒,“寒舍简陋,让皇上和娘娘受委屈了。”
“苏卿平身。”贺凌渊摆了摆手,目光扫过这简陋的陈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朕一路南巡,所见官员府邸皆是富丽堂皇,唯独你这府衙,倒是比寻常百姓家还要清苦几分。”
“微臣身为父母官,百姓尚未富足,微臣怎敢贪图享乐。”苏清平挺直了腰杆,一脸正气。
林知夏坐在一旁,默默开启了吐槽模式。
清廉固然是好事,但这衙门破败成这样,连个看茶倒水的下人都没见到,这行政效率能高吗?刚才进门时,她看到门口的衙役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手里的杀威棒都快拿不稳了。
这哪里是清廉,这分明是财政赤字导致的运营瘫痪啊。
正想着,后堂转出来一位素衣少女。
“父亲,家中并无好茶,女儿只烹了一壶竹叶水,不知……”
少女声音清冷,如珠落玉盘。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素布长裙,头上只别了一支木簪,未施粉黛,却生得眉目如画,气质高洁,宛如一朵盛开在空谷中的幽兰。
正是传中的“镇江第一才女”,苏清婉。
苏清婉端着托盘走上前,先是规规矩矩地给贺凌渊行了一礼,目光中带着几分仰慕与敬畏:“臣女苏清婉,参见皇上。”
随即,她转向林知夏,目光却微微一冷,只是略微福了福身,语气淡漠:“见过娘娘。”
那眼神,三分清高,三分不屑,还有四分“你不配与我为伍”的傲气。仿佛林知夏身上那件用料考究的蜀锦衣裳,是什么污浊不堪的东西,脏了她的眼。
林知夏挑眉。
哟,这就开始了?这年头,才女都流行用鼻孔看人吗?
“这便是令爱?”贺凌渊接过茶盏,随口问道。
“正是女。”苏清平颇为自豪,“女自幼喜读诗书,平日里也不爱那些胭脂水粉,只愿与书卷为伴。”
“读书是好事。”贺凌渊点点头。
为了迎接圣驾,中午苏府设宴。
看着桌上那一盘清炒豆腐、一盘凉拌野菜、一碗清汤挂面,还有中间那条得可怜的清蒸鲫鱼,林知夏默默摸了摸自己还没消化的早饭,觉得这顿午饭大概也就是个“意念充饥”。
席间,苏清婉抱琴而来,先是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音色清冷孤傲,技艺确实不俗,引得贺凌渊点头赞许。
得了一句夸奖,苏清婉的背脊挺得更直了。她放下琴,目光灼灼地看向贺凌渊,开口道:“皇上,臣女听闻前几日在扬州,为了筹集善款,竟将御笔字画拿去与商贾竞价拍卖。臣女虽深居闺中,却也觉得此举……似有不妥。”
“哦?”贺凌渊放下筷子,“有何不妥?”
“皇上乃万金之躯,御笔更是无价之宝,怎可沾染铜臭,流落于市井商贾之手?”苏清婉一脸痛心疾首,“若是为了赈灾,朝廷自可下旨征调,何须如此……如此自降身价?臣女以为,这是在助长商贾的嚣张气焰,有辱斯文,更有损皇室威严。”
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林知夏一眼,显然是知道这馊主意是谁出的。
苏清平在一旁有些尴尬,想拦却又觉得女儿得有理,便没有出声。
林知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那淡得没味儿的竹叶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苏姐此言差矣。”
林知夏笑眯眯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既然苏姐提到了赈灾,那本宫倒想请教苏姐几个问题。”
苏清婉微微扬起下巴:“娘娘请讲。”
“苏姐可知,如今镇江城内,一石精米作价几何?一斤香醋又能换几斤糙米?”
苏清婉一愣,眉头微蹙:“臣女……臣女只读圣贤书,不过问这些琐事。”
“好一个只读圣贤书。”林知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苏姐又可知,修缮一里河堤,需要多少石料?多少人工?一个壮劳力在码头扛一大包,能挣多少铜板?够不够养活一家老?”
苏清婉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这些……这些自有有司衙门去管,何须臣女操心?”她强辩道。
“苏姐既不知米价,也不知人工,更不知百姓生计之艰难,却在这里大谈‘斯文’与‘威严’。”林知夏收敛了笑意,目光如炬,直视着苏清婉,“在苏姐眼里,皇上的字画是无价之宝,不可沾染铜臭。但在那些等着救命粮的灾民眼里,那一幅字换来的几万两白银,就是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命!”
“所谓的‘斯文’,若是不能让百姓吃饱饭,那便是百无一用的空谈。所谓的‘威严’,若是建立在百姓的饿殍之上,那便是暴政!”
林知夏站起身,缓缓走到苏清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自诩清高的才女。
“苏姐,不识五谷,何谈苍生?你口中的‘家国大义’,若是连一斤米的重量都承载不起,那也不过是飘在空中的楼阁罢了。”
厅内一片死寂。
苏清平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虽然清廉,但也是个务实官,林知夏这番话虽然犀利,却句句戳中要害。
苏清婉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她自幼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听惯了才子们的阿谀奉承,何曾被人这样当面撕下过遮羞布?她引以为傲的清高,在对方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和现实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贺凌渊坐在上首,看着那个平日里只会撒娇卖萌、关键时刻却能一针见血的女人,眼底满是惊艳与宠溺。
他端起那杯凉聊竹叶水,一饮而尽,朗声道:“慧婕妤得好!不识五谷,何谈苍生!苏爱卿,你教的好女儿,才情虽有,但这见识……还得再练练啊。”
苏清平连忙起身请罪:“微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恕罪!”
苏清婉低垂着头,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再发一言。她看着那个被皇上护在身后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挫败”的情绪。
这一顿饭,虽然吃得清淡,但这出戏,却是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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