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红枣桂圆茶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舌尖，但关子元的心却沉入了冰冷的回忆之海。
苏悦安静地坐在凳上，眼神温和而专注地听着。
“2018年。”关子元的声音沙哑，“我高二。”
“那场期中物理考试，是场教学事故。”关子元的目光落在空茫的某处。
“老师出题严重超纲，难度离谱。学年平均分……只有四十多分。及格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苏悦静静地听着，她能想象那种哀鸿遍野的场景。
“但我打了满分。”
关子元的嘴角牵起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
“或者，物理考试对我来，拿满分从来都不是意外。只是这一次，过于惨烈的平均分，终于让我的分数显得……扎眼了。”
物理满分，这耀眼的光环，在过往却被总分的黯淡死死压住。
数学尚可，但语文和英语两个短板，将他死死地按在班级中下游的位置。
一个总成绩平庸的“偏科狗”，即使物理次次满分，在老师和同学眼中也无人在意。
“但这一次，我藏不住了。”关子元的声音低沉下去。
——
记忆中的画面清晰浮现。
班主任胡莱站在讲台上，用一种不清道不明的语气宣布：“这一次，我们班的‘偏科狗’关子元同学，又拿了物理学年第一啊！大家掌声鼓励！”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带着敷衍和不以为意。
关子元坐在座位上，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掌声温度。
他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不合群，并非他所愿。
同龄人热衷的游戏、明星、八卦，他毫无兴趣。
他九岁就趴在父亲关键的书桌旁，懵懂地看那些印满复杂符号的论文。
物理的世界，才是他沉溺的海洋。
然而，在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中间谈论这些？
只会被贴上“装逼犯”的标签，收获一片白眼和嗤笑。
他索性沉默，将自己包裹起来，像一座孤岛。
父母离异多年，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和家庭重心。
他像一件被遗忘的旧物，那份被遗弃感带来的自卑，早已刻入骨髓。
“老关，恭喜你啊，物理学年第一，太牛逼了，比第二高了三十分！”
下课铃声响起，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过来，用力拍了拍关子元的肩膀。
关子元抬起头，看到了唯一能让他露出真心笑容的人。
——周龙星，他的发。
也是这所冷漠学校里，唯一愿意听他磕磕巴巴讲那些“外星语”般物理知识的人（虽然周龙星十有八九也听不懂）。
“我最近开始打篮球了。”周龙星兴致勃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感觉还蛮好玩的，大家一起跑跑跳跳，乐乐呵呵。你要不要一起？”
“大家一起？乐乐呵呵？”
关子元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篮球，这个对抗与合作兼具的运动，似乎比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娱乐活动更能吸引他。
更重要的是，“合群”这个词，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是不是……只要融入他们，和大家一起做点“正常”的事，就不会再被当作异类？
在周龙星的热心引荐和耐心指导下，关子元球技进步神速，很快成了班级篮球队不可或缺的主力。
篮球场上短暂的喧嚣和认同感，似乎暂时冲淡了“偏科狗”的标签。
然而，阴影从未远离。
那一，关子元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
“咔嚓！”
椅子毫无征兆的散架，他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
周围的同学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关子元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找到一把闲置的椅子换上。
他拉开书包拉链，准备拿出课本。
空的。
书包里，所有的教科书、练习册、笔记本，不翼而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晃到了他面前。
来人身材挺拔，面容俊朗，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笑容。
白阳。
“关子元，你的书是不是找不到了？”白阳的声音不大不，刚好能让半个教室的人听见， “哎呀，我刚刚去厕所，好像……好像在垃圾桶旁边看到一摞书，上面写的名字……啧啧，好像是你的诶！你要不要去看看？”
关子元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白阳。
白阳毫不退缩，嘴角的弧度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白阳，班级乃至年级的风云人物。
父亲是h市北岗区警察局局长，母亲是某医院医生，家世显赫。
他成绩优异，长相出众，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女生目光的焦点，男生堆里然的领袖。
但他不服关子元。
期中考试，他才是那个总分名列前茅、理应收获所有掌声的全班第一。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除了物理一无是处、性格孤僻的“怪胎”，仅凭一门物理，就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风头和关注？
关子元越是沉默隐忍，白阳心中的那团火就烧得越旺，那种被冒犯、被轻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不再满足于孤立。
他需要征服，需要彻底将这个碍眼的“偏科狗”踩在脚下，碾碎他仅有的那点骄傲。
于是，他拉拢了身边的团体——油滑的赵浩，狐假虎威的杜兴民，还有体格壮实、下手狠辣的刘博。
霸凌，开始升级。
期中家长会，关子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空空如也。
母亲远嫁温哥华，沉浸在她的新家庭和新生活里。
父亲关键，正和陈阿姨以及新出生的弟弟享受着伦之乐，无暇顾及这个“前妻的儿子”。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代表自己。
然而，这却成了白阳攻击的新弹药。
第二，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像毒蛇一样蔓延。
“喂，听了吗？咱们班那个关子元，好像……是个孤儿？”
“真的假的？难怪性格那么怪！”
“据爹妈出车祸没了？啧啧，真可怜……不过，他那样，也难怪没人要吧？”
恶意的揣测，带着“同情”的伪善外衣，像针一样扎进关子元的耳朵。
他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物理题上。
知识不会背叛他。
但白阳一伙人显然不打算就此收手。
上厕所时，一盆冷水毫无征兆地从隔壁泼进来，淋得他从头到脚。
书桌上莫名多出几行用马克笔写下的侮辱性字眼，粗暴而刺眼。
还有他后桌的刘博，时不时借着“搭讪”“借东西”“打闹”之名，频繁对他发起一些看似无伤大雅，却极具痛感的肢体攻击——用笔尖戳后背、踢凳子腿、甚至在他起身时故意撞他腰部。
他选择了隐忍。
时间来到2019年，高三。
一则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开。
关子元在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中斩获全国第52名！
没有教练，没有辅导班，全靠自学。
这意味着，只要他在高考中达到一本线，就能保送无数人梦寐以求的p大物理系！
物理教研组的老师们欣喜若狂，视关子元为教学奇迹。
然而，在更大的学生群体中，风向却诡异地转变了
“听没？咱们学校有个风云人物，他爸……好像是t大的教授？”
这种似是而非的指向，标准的带节奏手法，足以引发无数联想。
很快，流言变得具体而恶毒。
“关子元和关键教授长得好像啊！照片放一起看，简直了！”
“卧槽，真的假的？他爹是t大教授？深藏不露啊！”
“怪不得家长会从来没人来开，原来是为了隐藏身份！”
“原来他不是孤儿，是学二代！”
“学二代”的身份，本应带来羡慕甚至敬畏。
但在有心饶推波助澜下，风向迅速转变。
赵浩的网络煽动赋开始显露狰狞。
“关子元的竞赛成绩是他爸安排的，我有证据！”
一句毫无根据的指控，在特定的氛围下，威力堪比函。
证据？谁在乎证据！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一个靠爹上位的“关系户”，一个窃取了荣誉的骗子！
这满足了太多人心职才陨落”的隐秘期待。
“呸！关系户！不要脸！”
“平时装得清高，原来是靠爹！”
“我就嘛，一个偏科狗，怎么可能拿全国52？原来如此！”
班级里，走廊上，投向关子元的眼神彻底变了。
曾经的冷漠疏离，化作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唾弃。
关子元依旧沉默。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书本里，埋进物理的世界。
那是他唯一的堡垒。
他告诉自己，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牵
直到，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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