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理寺狱。
这是一间特殊的牢房。
没有血迹,没有刑具,甚至还点着昂贵的檀香。
但这里的空气,比最深处的死牢还要令人窒息。
万俟卨坐在那张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
他不敢动刑,因为太子交代过,岳飞不能死在刑架上,那是“暴北,会惹来民变。
岳飞必须“认罪”,必须死得名正言顺!
“岳帅,何必呢?”
万俟卨叹了口气,将一叠厚厚的供状推到岳飞面前:“这上面,有你部下王俊的亲笔画押,有都统制傅选的证词,还迎…呵呵,连你的心腹随从都招了,你在燕京时,曾指着北边大骂官家昏庸,这下与其姓赵,不如姓岳。”
岳飞盘坐在稻草上,囚衣单薄,遮不住那身如山岳般的气势。
他连眼皮都没抬,好像眼前这只嗡嗡乱叫的苍蝇根本不存在。
“岳飞!”
万俟卨被这种无视激怒了,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以为你不开口,这案子就定不下来吗?你看看这些!王俊你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这可是你的部将!连你的兵都出卖你,你还守着那点可笑的忠义给谁看?!”
听到“王俊”二字,岳飞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痛心。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支即使冻死饿死也不扰民的岳家军,竟然出了这样的软骨头。
“拿笔来。”岳飞突然开口。
万俟卨大喜过望,以为岳飞终于心理防线崩溃,要认罪了。
他连忙亲自研墨,递上狼毫笔和那张空白的供状。
“岳帅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签了字,承认当初是一时糊涂,殿下仁慈,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岳飞接过笔。
那一刻,原本因为锁链束缚而有些颤抖的手,突然变得稳如磐石。
他没有看那份伪造的供状,而是提笔,饱蘸浓墨,在那张宣纸上,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写下八个大字。
笔锋如刀,力透纸背,一笔一划带着一股浩然正气,逼得万俟卨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日昭昭,日昭昭!】
写完这八个字,岳飞将笔一扔,重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那八个墨字,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像有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像是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万俟卨,盯着这个污浊的世道。
万俟卨拿着那张纸,手在抖。
他读懂了岳飞的意思:在看,地在看,你们能杀我的身,但杀不了我的魂,这青白日之下,谁是忠良,谁是奸佞,历史自会有公断!
羞恼、恐惧、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
“好……好个日昭昭!”
万俟卨咬牙切齿,将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既然你不想活,那本官就成全你!不用审了!罪证确凿,无需口供!”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狱卒吼道:“传太子令旨!岳飞谋逆,罪不容诛!三日后……三日后就在风波亭,赐死!”
“给我看死他!若是让他飞了,你们全家陪葬!”
牢门重重关上。
岳飞依旧盘坐在黑暗中,神色平静。
三。
那是他生命的倒计时,但他无惧!
......
东京开封府,黄河渡口。
与南京的阴雨连绵不同,此时的中原大地,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黄河之水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一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队伍,正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地向东行进。
旌旗遮蔽日,战马嘶鸣声震动原野。
那是大宋子的御驾。
平定陕西、斩杀范致虚、收拢西北兵权……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崇祯的心情颇为舒畅。
大宋的脓疮被他挖掉了一块,虽然疼,但爽。
此刻,崇祯并未坐那辆闷热的龙辇,而是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手里拿着一块刚刚切好的冰镇西瓜,悠哉游哉地啃着。
“这开封的瓜,倒是比陕西的甜。”
崇祯吐出一颗瓜子,笑着对身旁的岳云道:“等回了南京,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岳家送两车去,你爹那个闷葫芦,平时苦哈哈的,也该吃点甜的。”
岳云骑马护卫在侧,闻言憨厚一笑:“谢陛下恩典,家父平日里确实严苛,若是陛下赏赐,他定然不敢推辞。”
“哈哈,他敢推辞?朕治不了别人,还治不了他岳鹏举?”
崇祯心情大好,看着这沿途的壮丽河山,心中豪气顿生。
就在这君臣相得、一片祥和之时,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让开!都让开!!”
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穿透了喧嚣的队伍。
负责外围警戒的锦衣卫刚要阻拦,就见一匹快马如疯了一般冲撞过来,马上的骑士根本不管刺来的长枪,不要命地往里冲。
“八百里加急!御前急报!阻拦者死!!”
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血腥气。
崇祯手里的瓜,停在了嘴边,眉头猛地皱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心头。
“让他过来!”
崇祯一声大喝。
人群分开一条道。
那匹快马冲到御驾前二十步,终于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前腿跪折,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马背上的骑士被重重甩飞出去,在满是尘土的官道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但他没有晕过去。
来人手脚并用地向着崇祯爬去,身后的尘土上拖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那是他的大腿内侧。
为了抢时间,信使将自己绑在马背上,日夜兼程,皮肉早已被马鞍磨烂,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陛下……”
骑士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汗水和鲜血浸透的油纸包。
“卑职锦衣卫百户隗顺……死谏!”
“南京……南京变了!”
“太子殿下将岳帅……将岳帅下狱!三日后……三日后风波亭问斩!!”
锦衣卫百户的急奏,就像是一颗陨石,狠狠地砸进了这平静的黄河水中,激起千层巨浪。
崇祯手里的半块西瓜,“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整个御驾队伍,上万名禁军,在这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
岳云愣住了。
那张年轻的脸上,笑容还未完全褪去,却已经凝固成了惊恐。
“爹……?”
岳云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那个血人:“你什么?谁要斩我爹?谁敢斩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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