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门永真是在一阵规律而轻微的“咔嚓、咔嚓”声里恢复意识的。
他眼睫微颤，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粗粝的石阶，以及体内灵脉被灼烧后的、空乏刺痛的虚脱福随即，一股极其违和的、带着油脂和调料香气的味道钻进鼻腔。
他勉力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首先看到的，是坐在他身旁下一级台阶上的门下彻。这位退魔的年轻精锐正抱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大号塑料袋，左手拿着一包开封的薯片，右手捏着一片，正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目光有些放空地投向心池方向。
“咔嚓。”
薯片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心池边异常清晰。
土御门：“……？”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顺着门下彻的目光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心池那片死寂的墨色水面上，宴追正背着豆豆，以某种匀速稳定的步伐，绕着圈子奔跑——或者更准确地，是在“遛怪”。
文车妖妃的牛车在后面“吱呀”作响地追着，车周死气翻涌，无数苍白手臂抓挠，却总在堪堪触及宴追衣角的瞬间被她一个微妙的侧步或加速拉开毫厘之差。
地下，混沌巨物操纵着大岳丸的岩石巨臂，时而从池底刺出，时而横扫拦截，势大力沉，砸得水花四溅，却总被宴追以最微的幅度、近乎预知般的提前量轻松避开。
偶尔巨臂挡路，她便一跃而起，脚尖在岩石指节上一点，借力滑开，动作流畅得像在玩某种高难度的跑酷游戏。
土御门：“……”
他花了足足十秒钟，来确认自己不是濒死出现了幻觉。
“彻……”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门下彻闻声转头，见土御门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表情，顺手把薯片袋子递过去：“阁下，您醒了。要吃点吗？补充体力。”
土御门本能地接薯片，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心池里那荒诞的追逐战：“这……这是……”
“哦，这个啊。”门下彻收回手，自己又拿了一片薯片，“僵住了，宴追姐，既然互相打不死，那就换个思路。”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她，只要她跑得够久，等他们累了，就算赢。”
“她这样跑了多久了？”
“大概两时了，我都看累了。”
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的麻木不仁，还能抽空吃点零食，真的，主要太无聊了。
热血动漫番变成遛狗番，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土御门：“她没换条路吗？”她不是有换路的习惯吗？
“换了，被挡了。”
土御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发现豆豆还挂她身上：“那孩就一直在她身上？”
“没啊。中途上了个厕所。”
土御门瞬间坐直，薯片差点撒了：“上厕所？！在这种地方？！谁带她去的？！”
门下彻指指心池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宴追姐遛着那三位，绕到那边假山后面时停了一下，把豆豆放下，用石头给她堆了个临时‘隔间’，还顺手从零食袋里扯了包湿巾塞给她。‘速战速决，注意安全’。”
土御门感觉自己快心梗了：“……那文车妖妃和大岳丸呢？！”
“哦，宴追姐没停，继续绕着池子跑。那两位……可能是打上头了，也可能是没反应过来，就跟着她继续追，完美地绕过了假山。”
“所以……我们现在不仅在看一场遛怪马拉松，还在战场的中心地带……有个孩子正在……处理个人问题？”
门下彻严肃点头：“嗯。她还让我注意听着点动静，如果豆豆超过三分钟没出来，就让我去看看。”
土御门麻木地看了一眼假山方向：“……然后呢？”
门下彻：“然后豆豆一分半就出来了，自己整理的，洗没洗手不知道。宴追姐刚好遛怪经过下一圈，顺手就把她又捞回背上了，流程非常顺畅。”
土御门沉默地又拿起一片薯片，机械地咀嚼：“我现在觉得，我醒来可能真的是个错误。昏迷的时候，世界起码还是正常的。”
门下彻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谁不是呢，阁下。不过往好处想，至少豆豆没被吓哭，心理素质比咱俩强。”
就是不知道要遛到什么时候。
他觉得等会自己就算睡一觉起来，可能看到的还是眼前的这一幕。
真的就很无聊。
“我去帮她。”土御门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
门下彻拦住他：“阁下您现在重伤刚醒，真的没有必要。”
他扶着土御门重新坐下，语气里满是过来饶沧桑：
“而且您看，宴追姐虽然干不掉对方，对方也干不掉她。但这其实是一种……嗯，非常高级的战略平衡。”
土御门皱眉：“战略平衡？”
“对啊。”门下彻指向心池，开始他观察两时后的独家分析：
“您想，文车妖妃，古老大妖，逼格高吧？混沌巨物，规则异化，听着就吓人吧？可现在呢？一个在开吱呀响的破牛车，一个在挥慢半拍的石头胳膊，一个被操纵，追在一个背孩女生后面，绕了两时圈子。”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重大发现：
“阁下，您不觉得……这场面，其实是在疯狂地掉它们的逼格和神秘感吗？”
土御门一怔。
“宴追姐不用什么炫酷的大招，就用最朴素的‘跑’，就把它们从‘不可名状的恐怖’，拉低到了‘连个跑步女生都追不上的搞笑角色’的层次。等它们的力量真被耗空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收尾，心理压力都会很多——您会对一个追人追到没电的电动玩具感到害怕吗？”
虽然干不掉，但可以活生生的拉低对方的逼格，这就已经很令人绝望了。
“她不累吗？”
“她她这样可以跑半年……”
门下彻话音刚落。
那边就传来文车妖妃咬牙切齿的怒吼，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妩媚和优雅：“你到底要跑到什么时候！？还真要跑半年！”
“你们追我我不就只能跑吗？”
宴追的声音平平地飘过来。
文车妖妃的牛车猛地一顿，车身上死气翻涌，显然是被这句过于“朴实”的反问噎住了。
是啊，追不到，怪谁呢？
“要不，歇会儿聊聊吃点东西？”
她指了指心池中央一块相对平坦的巨石。
“反正你们追的也累，我看着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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