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都擦黑了。
杨家堂屋里,炭火烧得旺旺的,却暖不了颜氏焦急的心。她一会儿走到门口撩开棉帘子往外看,一会儿又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怎么还不回来?不是昨日就出发了吗?这都什么时辰了!”颜氏第几十次站起身,
“这雪路滑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元娘心里也着急,却还是温声安慰:“娘,您别急。顾九他们都是稳妥的人,许是路上雪厚,走得慢些。”
杨老爹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碗,看似镇定,眼神却不时往门口瞟。
舒玉趴在窗台上,脸贴着冰凉的玻璃,眼巴巴地望着巷口方向——这玻璃是钱师父最近烧出来最好的一批,虽然还有些气泡,但透光性已经相当不错,装在窗上比窗纸亮堂多了。
“飞燕姐姐,你听见什么动静没?”舒玉侧着耳朵问。
飞燕站在她身后,轻轻摇头:“没有马蹄声。”
“阿爷,”舒玉转头看向杨老爹,“要不让石磊叔带人沿路去找找?万一……”
她话没完,杨老爹已经站起身:“是该去找找。石磊——”
“来了来了!回来了!”
院外忽然传来刘全惊喜的喊声,“老爷!夫人!顾九他们回来了!”
屋里的人“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颜氏第一个冲出去,连厚棉袄都忘了披。舒玉也趿拉着鞋往外跑,飞燕连忙抓起斗篷追上去。
打开院门,巷子里果然传来了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还有马匹粗重的喘息。几辆骡车排成一串,正缓缓驶来。打头那辆车上挂着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夜里摇曳。
“哎呦我的!可算回来了!”颜氏拍着胸口,声音都带着哭腔。
骡车在门口停下。第一辆车的车帘掀开,顾九利落地跳了下来。她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色棉斗篷,脸冻得通红,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贴在额前,可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透着归家的喜悦。
“老爷,夫人,姐,我们回来了!”顾九的声音清脆响亮。
接着,草儿、王赖子、李柱也纷纷下车。几人都是风尘仆仆,身上落满了雪,脸和手冻得发紫,可精神头却都很好。
“怎么这么晚才到?”颜氏上前拉住顾九的手,那手冰凉,她连忙握住搓着,“这都什么时辰了!可把我们都急死了!”
顾九笑着解释:“夫人别担心,路上都好。就是拉的东西多,雪又厚,走得慢了些。本来算着晌午就能到的,谁知道越往这边走雪越大,有一段官道结了冰,好些坡上不去,得下来推着车走,走得格外慢。让您担心了。”
她转身指着后面的几辆骡车:“您看,这车上都是年货。有王夫人让捎来的绸盯点心、干货,还有霜姐特意给玉儿姐和婷姐备的新年衣裳、玩意儿。我们自己也买了些府城特产,给家里添点年味儿。”
正着,王赖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卸车。他扛起一个沉甸甸的麻袋,咧着嘴笑道:“婶子,这里头是府城最好的糯米和红枣,蒸稠饭最香!还有这包——上好的金华火腿,炖汤可鲜了!”
草儿也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走过来,递给舒玉:“姐,这是霜姐让交给您的,是府城银楼新出的首饰样子,让您瞧瞧喜不喜欢。”
李柱则默默地从车上搬下几个大坛子——那是王霜特意让带回来的酱菜和上好的汾酒,用油纸封得严严实实。
一时间,院子里热闹起来。下人们都出来帮忙卸车、搬东西,吆喝声、笑声混成一片。昏黄的灯笼光映着飘飞的雪花,照着一张张喜悦的脸。
王赖子把最后一袋年货扛进仓房,拍了拍身上的雪,搓着手对杨老爹和颜氏道:
“叔,婶子,东西都卸完了。我……我先回家看看我娘。”
他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急切和腼腆:“走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娘一个人咋过的。”
颜氏连连点头:“快去快去!给你娘带些点心回去!刘全,去装些酥饼给赖子带上!”
王赖子接过点心盒子,憨厚地笑了:“谢谢婶子!”完,转身就往外跑,那脚步又急又快,转眼就消失在巷口的雪夜里。
看着他的背影,颜氏感慨道:“这孩子,现在是真孝顺了。以前哪会这么惦记家里?”
杨老爹点点头:“人是会变的。出去见了世面,长了本事,心也更敞亮了。”
众人回到堂屋,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姜妈妈已经备好了热姜汤,一人一碗递上来。顾九几人捧着碗,口口喝着,冻僵的身子慢慢回暖。
颜氏拉着顾九和草儿坐下,细细端详着:“府城辛苦吧?瞧这俩孩子,都清减了。”
顾九摇摇头,温声道:“不辛苦。王家夫人和霜姐对我们很照顾,铺子里的生意也好,就是忙些。”
草儿也声:“府城比咱们这儿暖和,吃住都好。”
正着话,堂屋后门轻轻开了条缝,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众人转头看去,竟是赵忆。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蓝色棉袍,外面罩了件半旧的灰色斗篷,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步履稳健,显然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见到屋里的阵仗,他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打扰了。”
杨老爹起身:“赵将军怎么下来了?山上……”
“无妨。”赵忆笑了笑,“听顾九姑娘他们回来了,下来热闹热闹。再者……过了年,我也该动身回北境了。”
这话一出,屋里静了一瞬。虽然早知道赵忆伤好就要走,可真听到他出来,还是让人心里一沉。
舒玉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赵将军的伤,都好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赵忆温和地,“多亏了你的药和姜妈妈的照料。”
他得轻松,可众人都知道,胸口那样重的箭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能长途跋涉的程度,已是奇迹。这其中,舒玉那些“特殊”的药起了多大作用,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没破。
晚饭后,众人各自歇息。舒玉把顾九叫到了自己屋里。
飞燕端来热茶和点心,轻轻带上门。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
顾九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本厚厚的账册和一大叠银票。
“姐,这是府城卤味铺子的账目。”顾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沉稳,条理清晰,“铺子是腊月初六开张的,到腊月二十五休业。”
她翻开账册,一页页指给舒玉看:“这是每日的流水,这是采买支出,这是工钱开销……净利润在这里。”
舒玉看着最后那个数字,眼睛微微睁大:“这么多?”
顾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府城有钱人多,咱们的卤味味道好,花样又多,价钱虽然定得高些,可买的人只多不少。
尤其是年节前那几日,每不亮就有人排队,卤鹅不到晌午就卖光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王大夫人那边……没少使绊子。她先是想高价垄断生鹅货源,被我们抢先一步与几家养鹅户签了长契。
后来又派人来铺子闹事,吃坏了肚子,被王大人派来的衙役当场揭穿——那人压根没买过咱们的卤味。”
顾九这些时,语气平静,可舒玉能想象到其中的惊心动魄。两个十三岁的姑娘,在府城那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应付生意上的竞争,要应对地头蛇的刁难,还要打理好铺子里里外外……
“辛苦你了。”舒玉由衷地。
顾九摇摇头:“不辛苦。草儿手艺好,赖子叔机灵,李柱踏实,我们四人配合得好。王大人和王夫人也暗中照应着,这才顺顺当当。”
她把账册和银票推到舒玉面前:“姐您过目。年后初六开张,我已经备好了足够的原料,新推出的卤鸭和卤豆腐干反响也不错,应该能再红火一阵。”
顾九腼腆地笑了笑,又正色道:“不过姐,府城铺子虽好,但竞争也激烈。
揽月阁那边又在城南开了家分号,专门卖卤味,价钱压得很低,味道……虽然不如咱们,但胜在便宜。
普通百姓买不起咱家的,都往那儿去了。”
舒玉却没有接那些账册,而是看着顾九,认真地:“九姐姐,年后……我可能对你另有安排。”
顾九一怔:“姐的意思是……”
“卤味铺子需要有人接手。”舒玉缓缓道,“你考虑一下,谁合适?草儿?王赖子?还是李柱?或者……从家里再挑个人?”
顾九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的封面,半晌,才轻声道:“姐……是要调我去别处吗?”
舒玉点头:“府城的生意越做越大,不能只靠王夫人那边照应。咱们得有自己的人,在各个关键位置上。你心思细,处事稳,又经过这几个月历练……我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你去。”
顾九沉默了很久。
这间卤味铺子,从无到有,从选址到装修,从试营业到红火,每一处都浸透着她的心血。那些熬夜算漳日子,那些与客人周旋的时刻,那些和草儿她们一起研究新品的夜晚……点点滴滴,都刻在心里。
可她终究抬起头,脸上重新露出温婉却坚定的笑容:
“奴婢听姐安排。至于铺子……草儿手艺最好,但性子软,管不了人;王赖子机灵,可有时太过活络,账目上怕出纰漏;李柱踏实,但太闷,不适合做掌柜。”
她顿了顿,给出自己的建议:“不如让草儿管灶上的事,李柱管账目采买,王赖子负责对外招呼、运输。三人互相牵制,再请王夫人那边派个老成的管事偶尔盯着,应该能稳住。”
舒玉眼睛一亮——顾九这个安排,考虑得周全。
“好,就按你的办。”舒玉拍拍她的手,“年后再细。这些日子,你好好歇歇。”
顾九重重点头,把账册和银票仔细收好,退了出去。
门关上,舒玉坐在炕上,望着跳动的烛火,心里那点因为赵忆要离开而生出的低落,被顾九这份沉稳可靠冲淡了不少。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除夕夜,杨家大院里热闹非凡。
堂屋里摆了两张大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红烧鲤鱼、四喜丸子、酱肘子、炖鸡、炸酥肉、八宝饭……都是过年必备的菜式。最中间,摆着一大盘红艳艳的草莓,舒玉才从空间里摘的,颗颗饱满,看着就喜人。
玄真俨然成了孩子王。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二胡,咿咿呀呀地拉着不成调的曲子,逗得舒婷咯咯直笑。舒玉被他硬塞了一颗最大的草莓,嘴里鼓鼓囊囊地抗议:
“师父!您拉得也太难听了!”
“难听?”玄真眼睛一瞪,“这叫仙乐!不懂欣赏!”
着,他又去逗刘安和秀秀他们——这几个孩子也被请来一起吃年夜饭,此刻正拘谨地坐在孩子那桌,眼睛却直往满桌好菜上瞟。
“胖子,”玄真指着刘安,“听你会爬树掏鸟蛋?来,给老夫表演一个!”
刘安脸涨得通红:“我……我现在不掏鸟蛋了!我收榛子!”
“收榛子有什么意思?还是掏鸟蛋刺激!”
一老一斗起嘴来,满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杨老爹和杨大江兄弟俩喝着酒,着庄稼、生意的事。颜氏和元娘、刘秀芝凑在一起,商量着明早祭祖的细节。顾九、草儿、飞燕几个姑娘坐在一处,声着府城的见闻。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屋里,灯火温暖,笑语喧哗。
这是舒玉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二个年。比第一个年,人更多了,家更暖了,心里的牵挂和担子……也更重了。
守岁到子时,爆竹声噼里啪啦响彻村子。杨大江带着顺子几个男孩在院子里放鞭炮,女人们捂着耳朵躲在门后看,笑声和爆竹声混在一起,在雪夜里传得很远。
正月初一,还没亮,赵忆就要走了。
杨老爹、杨大江和舒玉送他到村口。雪停了,色墨蓝,东方际泛着鱼肚白。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田野都覆盖在厚厚的白雪下,一片寂静。
赵忆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外面披着黑色斗篷。张猛和另一名护卫牵着马等在不远处。
“就送到这儿吧。”赵忆转身,对三人抱拳。
舒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过去:“赵将军,这些药您带着。白色药片退烧消炎,受伤发热时用;褐色药粉外敷止血;这个瓶里的药水,伤口化脓时冲洗用。用法我都写在纸上了。”
赵忆接过,深深看了舒玉一眼:“多谢。”
杨大江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赵将军,这里有些肉干、饼子,路上垫垫肚子。还有两壶酒,冷,喝口暖暖身子。”
赵忆接过,点点头。
杨老爹什么也没,只是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赵忆的肩膀。所有该的话,这些日子早已完;所有该谋划的事,早已深埋心底。
这一拍,重若千钧。
赵忆眼眶微红,后退一步,郑重地躬身一礼,然后转身,翻身上马。
马蹄踏雪,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官道上。
舒玉站在村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了。乱世将至,他这一去,是凶是吉?
“年纪,愁眉苦脸做什么?”
玄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也起来了,披着件旧棉袄,手里还拿着半个昨晚剩的炸糕,一边啃一边,
“人生聚散如浮云,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有那功夫,不如想想今早膳吃什么——听今早上还吃饺子?”
舒玉被他得哭笑不得,那点离愁别绪倒冲淡了不少。她转过身,叉腰瞪着玄真:“师父,大年初一您能不能点吉利的?”
“吉利话能当饭吃?”玄真理直气壮,“不如实际点,今早有没有卤鹅?昨晚那盘我没吃够……”
“没有!”舒玉没好气地,“大年初一吃素!”
“啊?!”玄真惨叫一声,“这什么破规矩!”
一老一吵吵闹闹地往回走,朝阳正从东边升起,给雪地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从初一开始,来杨家拜年的人就没断过。
正月里,杨家热闹得堪比集剩
顺子爹娘带着顺子兄妹来了,拎着自家腌的咸菜和晒的干蘑。荷一家、珍珍一家、张木匠一家、鱼一家、二狗和他奶奶……几乎整个杨家岭与杨家交好的人家都来了。
堂屋里摆满了各家送的年礼——不值什么钱,但都是心意。一篮鸡蛋,一块腊肉,几双纳好的鞋垫,甚至还有一把新编的笤帚。连镇上一些相熟的商户、县衙里几位得了杨家好处的胥吏,也都提着礼物上门。
颜氏、元娘和刘秀芝忙得脚不沾地。迎客、上茶、寒暄、留饭……从早到晚,堂屋里就没空过。舒玉跟着见了几拨客人,笑得脸都僵了,后来索性躲到自己院里,美其名曰“陪师父练功”。
玄真对她这种偷懒行为嗤之以鼻,却也由着她。师徒俩在屋里对着炭盆,一个啃苹果,一个嗑瓜子,倒也清静。
初三早上王赖子一大早就带着他老娘来了。王老娘是个瘦干枯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但精神头很好,一进门就拉着颜氏的手,絮絮叨叨地着感激的话:
“他婶子,多谢你们照应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如今他总算走上正路了……”
颜氏笑着拍她的手:“老姐姐哪里话,赖子现在可能干了,府城的铺子多亏他张罗。”
午后,送走又一拨客人,元娘和刘秀芝同时松了口气,都觉得有些头晕乏力。
“娘,我怎么觉得……这几特别容易累。”元娘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
刘秀芝也点头:“我也是,胸口闷闷的,还想吐……”
颜氏正吩咐周婆子收拾茶具,闻言心里一紧,连忙走过来:“怎么了?是不是这几累着了?快,快坐着歇会儿!”
她扶着两冉椅子上坐下,越想越不放心,扬声喊道:“林风!观墨!姜妈妈!快来!”
林风和观墨正在药房里整理药材——观墨在医馆学了一段时间,如今已能帮林风处理不少简单病症了。姜妈妈则在灶房盯着炖汤。三人闻声急忙赶来。
“快,给她俩看看!”颜氏急道,“这几忙进忙出的,别是着了凉!”
林风先给元娘把脉,手指搭在腕上,凝神细听。片刻后,他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仔细听了听,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观墨也给刘秀芝把着脉,他的医术还不如林风老道,可也觉察出脉象有异,疑惑地看向林风。
姜妈妈是生养过的人,经验丰富。她看了看元娘和刘秀芝的脸色,又问了问月事,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喜色。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异口同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颜氏一愣:“喜?什么喜?”
林风笑着指向元娘:“大奶奶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观墨也连忙道:“二奶奶也是喜脉!也是一个多月!”
姜妈妈补充:“看脉象,两位奶奶身子都康健,胎气稳固!”
屋里瞬间安静了。
元娘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刘秀芝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真的?”
刘秀芝的声音发颤,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我……我真的有了?大夫不是……我很难再……”
产之后,她偷偷看过好几个大夫,都她伤了根本,再孕艰难。这些话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成了她最深的自卑和痛苦。如今……
“是真的!”
姜妈妈握住她的手,眼眶也红了,
“二奶奶,您放宽心,这脉象稳着呢!您啊,就等着当娘吧!”
颜氏已经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看看元娘,又看看刘秀芝,嘴里念叨着:
“哎呦!哎呦!这……这可真是大的喜事!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杨大川慌慌张张的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秀芝呢?”
他刚才在送客,听下人家里急召林风他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扔下客人就跑回来了。冲进堂屋,见众人都聚在这里,刘秀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泪,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秀芝!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杨大川平炕边,不管不关一把将刘秀芝抱在怀里,声音都变流。
刘秀芝被他抱得紧紧的,羞得满脸通红,想推开他,可手上却没力气,只得声道:
“你……你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什么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杨大川急得眼睛都红了。
颜氏看着儿子这傻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高声道:
“傻子!你要当爹了!”
杨大川愣住了。
他呆呆地松开刘秀芝,看看她,又看看颜氏,再看看旁边同样含笑的元娘和一旁微笑的林风几人,脑子似乎转不过弯来。
“当……当爹?”
他重复着,忽然猛地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秀芝你……你有了?!”
刘秀芝含着泪,用力点头。
杨大川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半晌,他忽然“嘿嘿”傻笑起来,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畅快的大笑,笑着笑着,眼圈也红了。
他再次抱住刘秀芝,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声音哽咽:
“好……好……太好了……”
一旁,杨大江也走到元娘身边,握住她的手,眼里是温柔的笑意。夫妻俩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郑
颜氏高忻在地上转了两圈,忽然想起什么,又担心起来:
“可是……元娘生婷儿满打满算才一年,秀芝产还不到半年,这身子……能行吗?”
一直靠在门框上看热闹的玄真慢悠悠地踱进来:“慌什么?老夫看看。”
他走到二人身边也不把脉,只眯着眼睛打量了两人片刻,又伸出食指,在元娘和刘秀芝眉心各虚点了一下,点点头:
“没事。娃娃都壮实得很,娘胎里养得好。”
这话让颜氏彻底放了心——玄真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她喜得不知该先拜哪路神仙,在原地又转了两圈,忽然一把抱起旁边的舒玉,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得先拜咱们家的财神爷!玉儿啊,你真是咱们家的福星!”
舒玉被颜氏抱在怀里,脸上也绽开笑容。她是真心为娘和二婶高兴。灵泉水悄悄给家里人改善体质这么久,终于看到了成效——尤其是二婶,能再次怀孕,对她来简直是新生。
可高兴之余,一丝隐忧悄然浮上心头。
夏那场灾祸……这两个孩子正好赶上最艰难的时节,来得是时候吗?到时候兵荒马乱,怎么护住两个孕妇?怎么护住两个新生儿?
还迎…杨家好像有点邪性。她自己,舒婷,都是带着记忆来的。那这两个新来的家伙呢?会是真正懵懂无知的婴儿吗?还是会像她们一样……
正想着,后脑勺又挨了一记暴栗。
“又胡思乱想。”
玄真不知何时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却难得的温和,
“年纪,想那么多作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愁有什么用?能愁出朵花来?”
舒玉撇撇嘴:“我这不是担心嘛……”
“担心就做点实际的。”玄真捋了捋胡子,
“该囤粮囤粮,该备药备药,该练功练功。把自己练得强强的,把家底攒得厚厚的,到时候真有什么,才护得住你想护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屋里喜气洋洋的众人,又瞥了舒玉一眼,那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温和:
“福祸相依,生死有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这娃娃,操心的事太多,心长不高。”
舒玉抬头看他。玄真那张总是嬉笑怒骂的脸上,此刻竟有一丝罕见的、属于长辈的慈和。
堂屋里,炭火噼啪,暖意融融。新年的喜庆还未散去,又添了这桩大的喜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连飞燕清冷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舒玉靠在颜氏怀里,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隐忧被眼前的温暖冲淡了。
是啊,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转头看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安静地覆盖着这个世界。
冬总会过去,春终将到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春到来之前,准备好一切,保护好这个家,保护好这些她在意的人。
“玉儿,发什么呆呢?”颜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走,跟阿奶去灶房,今晚加菜!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舒玉收回目光,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屋里,笑声又起。新的一年,就在这团圆和希望中,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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