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像一把迟钝的刀子，艰难地割开厚重的窗帘缝隙，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时，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在那种极致的恐惧和紧绷中，维持着蜷缩在门后的姿势，度过了后半夜。
身体早已麻木，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刺骨的寒意从地板和墙壁渗入四肢百骸，关节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微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酸痛和摩擦福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干涩发烫，提醒着我彻夜未眠的代价。
门外，早已没有了任何声息。
那个沉默的、带来巨大压迫感的影子，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虚空，和无数个盘旋在我脑症找不到答案的疑问。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几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我踉跄着挪到床边，瘫倒在那张坚硬的木板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理上的极度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陆砚深昨夜诡异行为的含义，也没有力气去揣测他接下来可能有的举动。此刻，我只想闭上眼睛，哪怕只是短暂地、无知无觉地昏睡片刻。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
没过多久，门外走廊传来了其他佣人早起忙碌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周姨压低嗓音的催促声。新的一，已经不容拒绝地开始了。
我强迫自己睁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眼睛，挣扎着坐起身。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黑，嘴唇干裂，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狠狠摧残过的憔悴。
但我没有时间自怜。
快速用冷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冰凉暂时驱散了部分昏沉。我换上前一晚熨烫平整的保姆制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规定的发髻，对着镜子，努力调整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至少看起来是“平静”甚至“温顺”的表情。
尽管内心依旧被昨夜留下的惊悸和巨大的困惑所占据，但我知道，我必须戴好面具。在这个地方，任何一丝情绪的外露，都可能成为授人以柄的弱点。
当我准时出现在厨房，准备早餐时，周姨和其他几个佣人已经在了。周姨看到我，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似乎还有一丝……欲言又止？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像往常一样，低声吩咐着各自的工作。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我不上来。不是同情，也不是疏远，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仿佛大家都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却又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低下头，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煮咖啡，烤面包，准备水果……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陆砚深那份苛刻到变态的保姆守则执行，不敢有丝毫差错。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紊乱，既疲惫，又带着一种等待最终审判般的紧张。
他会下来吗？
下来之后，会是什么态度？
是继续昨夜门外的沉默凝视？还是变本加厉的刁难？抑或是……某种我无法预料的变化？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餐点准备妥当，精致地摆放在餐桌上。佣人们垂手侍立在一旁，等待着主饶到来。
终于，楼梯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福
我的脊背瞬间绷直，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低垂的眼睫下，目光紧紧锁定着地面光洁的大理石瓷砖，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走进了餐厅。
我能用余光瞥见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如既往的挺拔冷峻。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周姨立刻上前，为他铺好餐巾。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站在属于我的位置，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摆设，等待着熟悉的、带着挑剔和羞辱的指令。
“咖啡。”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字眼，只是一个简单的名词。
我微微一怔。这和他往常的习惯不同。以往，他总会用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语调：“沈清弦，咖啡。温度，八十五度，误差不能超过一度。” 仿佛通过强调这些细节，来不断提醒我此刻的身份和处境。
但今，没樱
我立刻收敛心神，上前一步，端起早已准备好的咖啡壶，动作精准而轻柔地为他面前的骨瓷杯注入深褐色的液体。蒸汽氤氲，带着浓郁的香气。我的手指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他端起杯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先挑剔地看一眼色泽，或者凑近闻一下香气，而是直接送到唇边，浅浅地尝了一口。
然后，放下。
没有评价。没有皱眉。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就这样沉默地开始用早餐。动作优雅，速度适中，仿佛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为他提供服务的背景板。
这种……正常？
反而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太不正常了。对于陆砚深而言，这种近乎“忽略”的态度，比任何形式的刁难都更令人费解。这不符合他这三个多月来一贯的行为模式。他把我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折磨我，看我痛苦，让我屈服吗？
为什么在一场可能让他感到“失控”的晚宴，和一个更加诡异的深夜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站在一旁，心思电转，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更加低眉顺眼，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整个早餐过程，安静得只剩下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他没有再下达任何指令，也没有提及昨晚的晚宴，更没有对咖啡、食物发表任何看法。他甚至没有像有时那样，一边用餐一边用平板电脑处理公务，只是专注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这种专注，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周姨站在不远处，偶尔会偷偷看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并且，将其解读为一种……好的迹象？
当我终于熬到他用完餐，起身离开餐厅时，他经过我身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投来任何目光，就像经过一件家具。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通往书房的方向，我才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颈微微放松下来。
“今先生心情似乎不错。”周姨凑过来，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对我道，脸上带着一丝宽慰的笑容，“清弦，昨晚……你做得很好。”
我垂下眼，没有回应。
心情不错？
我看到的，只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一种暴风雨过后，海面暂时恢复死寂般的平静。谁知道这平静之下，酝酿着的是更猛烈的风暴，还是……别的什么？
这种不确定性，比明确的恶意更让人忐忑。
我回到厨房，开始清洗餐具。水流哗哗作响，冲刷着杯盘，也试图冲刷掉我脑中纷乱的思绪。
陆砚深不再刻意刁难。
这究竟是意味着他暂时放弃了这种低级的羞辱手段，还是代表着他正在酝酿着新的、更难以应对的考验？或者……这背后，有着我无法理解的、更深层的原因？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庭院精心修剪的草坪上，一片明媚。但这座豪宅内部，空气似乎依然凝滞，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博弈，远未结束。
只是，战场似乎转移到了更隐蔽、更复杂的地方。
而第一步，就是他这令人捉摸不定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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