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的阳光刚爬上窗棂时，龙哥的黑色轿车已经碾过404门口的地砖。
他推开车门，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身后两个剃着板寸的打手一左一右跟着，其中一个胳膊上还纹着半截青龙，随着抬臂动作在短袖下若隐若现。
“开门！”龙哥抬手拍门，力道大得门框都晃了晃。
赵子轩正蹲在门口擦昨张野劈木板溅上的木屑，被这声吼惊得差点摔了抹布。
他刚直起腰，龙哥已经伸手推他肩膀——这一下用了巧劲，赵子轩踉跄两步撞在办公桌角，疼得倒抽冷气，却在踉跄时瞥见龙哥眼底的红血丝。
看来这几对方也没睡踏实。
“看什么看？”龙哥的目光扫过靠墙的电脑桌，陈默正背对他们敲键盘，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投下冷白的光斑。
龙哥大步走过去，手指重重戳在显示器上：“七万八？全是毛毛雨订单！我要现金分成！”
林枫从里间转出来，他今早特意换了件熨得平整的白衬衫，领口最上面一颗纽扣没系，显得随意又不失分寸。
“龙哥别急。”他抬手按了按投影仪遥控器，墙上立刻投出份合同扫描件，“您上月签的是‘营收分成’，没必须大额交易。”
龙哥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合同里那句“按实际到账营收的50%结算”被红笔圈着，正是他当时大笔一挥签的字。
“你耍我？”他抄起桌上的马克杯砸向墙角，陶瓷碎裂声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林枫后退半步避开飞溅的碎片，却没躲进里间——那是示弱的位置。
他摸出手机划开相册，屏幕上是三百多条聊记录截图：“您‘规矩是人定的’，那我也定个规矩。”他把手机转向龙哥，“每笔一元，也是真金白银。”
最上面一条是学妹的消息：“学长，能帮我给隔壁班男生递张纸条吗？内容就写‘我在二教台等你’，钱转你了。”第二条是大四学长：“帮我买束向日葵放导员办公室，她今生日。”第三条更离谱，是个戴眼镜的女生：“能在食堂窗口喊我名字‘今的糖醋排骨超好吃’吗？我爸总我吃饭没滋味......”
龙哥的喉结动了动。
他带来的两个打手原本叉着腰冷笑，此刻也凑过来看屏幕——三百条里，有给暗恋对象送奶茶的，有替生病室友取快递的，甚至还有个孩让他们给流浪猫买根火腿肠。
“这些破事也叫生意？”龙哥扯松金链子，声音却没刚才响了。
赵子轩突然挤过来。
他今没穿花衬衫，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倒显得更像普通学生。
“大哥。”他直视左边那个纹青龙的打手，对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弹簧刀，“你的眼神让我想起我表弟。”
打手的手顿住了。
“他时候被人抢过早饭钱，后来总‘谁凶谁有理’。”赵子轩从保温桶里倒了杯热茶，杯壁上还凝着水珠，“但上周他给流浪狗喂了根肠，蹲在地上跟狗‘你很重要’。”他把杯子递过去，“您看，人心里都有块软的地方。”
纹青龙的打手的喉结动了动，手慢慢从弹簧刀上挪开。
他接过杯子时，指腹蹭到杯壁的水珠，突然低头吹了吹热气——这个动作太像普通人了，像公司楼下早餐摊前等豆浆的上班族，像菜市场里跟大妈讲价的大叔。
右边那个寸头打手原本捏着指节咔咔响，此刻也歪头看过来。
林枫注意到他手腕上有道旧疤，像被什么尖锐东西划的，应该是打架时留下的。
龙哥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眼，脸色更沉——是阿娟发来的消息：“税务系统预警已同步。”
陈默的键盘突然敲得噼啪响。
他推了推眼镜，电脑屏幕上的页面“刷”地跳成红色，“全国高校创业联盟战略合作签约仪式倒计时：02:59:58”。
页面最下方是一行字：“监督单位：青州市大学生创业指导中心”。
“这网站......”龙哥眯起眼，“怎么有点假？”
“假？您查Ip啊。”陈默调出网络追踪界面，滚动的代码里闪过“114.255.xxx.xxx”的数字，“不过提醒您，税务稽查系统刚更新了‘异常大额提现预警’。”他敲了敲回车键，屏幕弹出新窗口，“单笔超过五千就标红，超过一万自动推送给经侦支队。”
龙哥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做了这么多年地下生意，太清楚这些系统的尿性——散单流水看着不起眼，可真要把三万八一次性提走，银行风控、税务稽查、甚至学校保卫处都会收到警报。
到时候别分钱，连账户都得被冻结。
“想看后台数据吗？”林枫走到投影仪前，用激光笔点向墙面。
大屏上跳出实时统计：“累计订单：38,000笔，总营收：78,000元，待结算：38,000元。”每个数字都在跳动，最新一笔是两分钟前：“帮307寝室取快递，1元。”
“您要的三万八，全在这儿。”林枫的声音轻得像在家常，“但每笔都来自真实用户——”他顿了顿，“您敢提走，税务、公安、媒体，三条线全等着。”
龙哥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崽子，你比我懂‘规矩’。”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这店，我不管了。但记住——江湖不是你想进就进的。”
两个打手跟着往外走。
那个纹青龙的走到门口又回头，把没喝完的茶放在桌上，杯底压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那啥，刚才推人是我不对。”
门“吱呀”一声关上。
张野从里间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劈完的木板，刚才他一直躲在帘子后面，现在脸涨得通红：“我、我本来想......”
“够了。”林枫瘫在椅子上，衬衫后背全湿了。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阿娟的消息：“录音已存，U盘里是他近三年的转账记录。”
陈默关羚脑，屏幕蓝光熄灭的瞬间，他突然：“那些订单里，有三千条备注了‘谢谢’。”
“啥？”赵子轩凑近看后台，果然在备注栏里翻出几条：“谢谢学长帮我递情书，他答应了！”“导员看到向日葵哭了，她这是退休前最开心的生日。”“流浪猫今又在老地方等我，它好像认识我了。”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
张野把劈木板的架势收进怀里，突然：“我刚才听见老刀在保安亭吹哨，是《战友之歌》。”
林枫没话。
他望着空荡的街道，晚风掀起桌上的订单纸，最上面一张是个女生写的：“帮我对镜子‘你今也很棒’，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们差点被吓退。”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也差点变成他们——想走捷径，想赚快钱。”
赵子轩挠头：“可我们不是赢了吗？”
“赢的是‘不被欺负’，不是‘赢了江湖’。”林枫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图书馆，那里的灯已经亮了，“下次，我要做点真能帮饶事。”
手机震动。
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你们的流水里，有三千人写了‘谢谢，我表白成功了’。”
林枫笑了。
他摸出笔，在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贴在墙上——“404事务所：只接温暖的单”。
深夜的风掀起窗帘，吹得便签纸轻轻晃动。
张野打着哈欠去锁门，赵子轩开始收拾碎掉的马克杯，陈默在备份今的数据。
林枫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路灯下的影子，突然想起早上龙哥离开时，老刀的保安亭亮着灯，有个影子在窗前晃了晃，像是举着什么东西——可能是杯茶，也可能是本旧训练手册。
清晨来得很快。
第一缕阳光爬上墙面时，林枫独自坐在尚未收拾的事务所里。
他面前摊着本新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校园互助计划”，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404标志。
窗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远处有学生背着书包跑过，笑声撞在墙上，又弹进窗里。
他拿起笔，在“互助计划”后面加了句：“这次，我们不躲，也不防。”
笔帽“咔嗒”扣上的瞬间，门被轻轻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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