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粪池喷涌出的污秽在冰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地狱般的恶臭，粘稠的黄褐色液体在脚下缓缓流淌，浸透了泥土和灌木的根系。陈乐瘫坐在污物中，每一次干呕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眼泪混合着污物糊满了惨白的脸。老K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半拖半抱着他往远离洞口的方向挪动，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钱牧和母巢的祖宗十八代，恶毒程度足以让最下流的水手脸红。
陈正站在污物边缘，冰冷的夜风吹不散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却吹得他脚踝上金元宝咬出的伤口一阵阵刺痛。这痛感如同冰冷的钢针，扎破了被欺骗的愤怒，只剩下淬火般的冷静。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污物，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死死锁定疗养院深处那栋如同墓碑般矗立的灰白色建筑——周默就在里面，成了母巢的提线木偶和诱捕他们的饵料。
“深层隔离区的扫描信号……消失了。”林柚的声音在加密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高度警惕，“但扫描模式记录得很清晰，是主动探测型，目标明确指向金元宝的生物信号特征！它们在‘标记’它！疗养院核心……有东西盯上元宝了！”
仿佛为了印证林柚的话，一直站在高处岩石上、对着深层隔离区方向发出低沉“呜噜”声的金元宝，突然全身的金毛猛地炸起！它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黑豆眼死死盯着疗养院深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电击般的“吱！”声，随即从岩石上一跃而下，飞快地蹿回陈乐身边，一头钻进他沾满污物的外套口袋深处，只露出一个脑袋，警惕地注视着外界。
“元宝……”陈乐虚弱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口袋边缘，感受到仓鼠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标记？盯上元宝？”老K把几乎虚脱的陈乐扶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眼中凶光毕露，“妈的，新仇旧恨！周默要救，元宝要保，那鬼地方老子炸定了！林丫头，地下管道！找路！老子不信钱牧那王鞍只靠粪坑吃饭！”
“正在分析！”林柚的声音带着键盘的敲击风暴，“疗养院地下管网极其复杂，但所有污水和部分实验废料最终都要汇入市政排污主管道！我们刚才……不幸光鼓那个化粪池溢流口，就是其中一个末端节点。沿着它的上游管道逆向追踪……理论上能接近深层隔离区的外围！”
她迅速将一张更加复杂、标注着污水流向的管网图同步到老K和陈正的设备上。一条醒目的红线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化粪池溢流口）开始，沿着粗大的管道，蜿蜒指向疗养院深处。
“最近的物理入口……在西南方向，直线距离八百米，一个废弃的市政检修井盖。路径上……”林柚顿了一下，语气凝重，“会经过几个大型沼气发酵池和有毒废料沉淀池。空气成分……极端危险。”
“沼气？”陈正眉头猛地一拧，这个词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扇尘封的门——第一卷那场惨烈的奶茶车爆炸！冲而起的火焰，灼热的气浪，还迎…那股在爆炸前几秒，混杂在浓烈奶茶香精味里、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如同臭鸡蛋般的味道！那次经历后，他对这种气味就变得异常敏福
“走！”陈正言简意赅，弯腰将几乎无法行走的陈乐背到背上。金元宝在陈乐口袋里不安地动了动。
三人（加一鼠）如同在泥泞地狱中跋涉的幽灵，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西南方向移动。每一步都伴随着脚下粘稠污物令人作呕的“噗嗤”声。恶臭无孔不入，像一层粘稠的膜糊在口鼻上。陈乐趴在陈正背上，虚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臊。
终于，在穿过一片被污水污染的枯死灌木丛后，他们找到了那个目标井盖。它深陷在一片泥泞的空地中央，厚重的铸铁盖板边缘布满锈迹和干涸的苔藓，上面铸造的“市政污水”字样模糊不清。
老K放下沉重的工具包，顾不得恶臭，用撬棍清理掉井盖边缘的污泥和锈死的杂物。陈正将陈乐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自己则和老K合力，将撬棍插入井盖边缘的孔洞。
“一！二！三！起！”
嘎吱——嘎嘣！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锈蚀断裂声中，沉重的井盖被缓缓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比地面污物更加浓烈、更加陈腐、并且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沼泽般的酸臭气息，猛地从缝隙中涌出！
“呕……”陈乐又是一阵干呕。
老K也皱紧了眉头：“妈的……这味儿……几百年没通过风了？”
陈正却猛地吸了吸鼻子！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在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恶臭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变质臭鸡蛋般的独特气味！这气味，瞬间激活了他身体深处的警报！与奶茶车爆炸前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更浓！
“等等！”陈正低吼一声，一把按住正要继续掀盖的老K，“有沼气！浓度很高！”他指着那条黑洞洞的缝隙，眼神锐利如鹰，“气味很新，是从里面飘上来的！下面有泄漏点或者……有东西在产生沼气！”
老K动作一僵，立刻趴下，心地将脸凑近缝隙，用打火机打着火苗，极其缓慢地靠近缝隙边缘——这是最原始但有效的探测方法。
嗤……
打火机的橘黄色火苗在接近缝隙的瞬间，猛地拉长、变蓝，并发出一种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这是可燃气体被点燃的征兆！
“操！”老K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熄灭火苗，脸色难看，“浓度绝对超标了！这下面是个沼气炸弹！一点火星就能把我们全送上！”
“怎么办？绕路？”陈乐虚弱地问，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心有余悸。
“绕路至少多花两时！周默等不起！元宝也等不起！”老K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眼神在黑洞洞的井口和工具包之间飞快扫视。突然，他布满油污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又带着点疯狂的光芒。
“沼气……不就是燃料么？”老K咧嘴一笑，露出被劣质茶渍染黄的牙齿，带着一种废土技师的狡黠，“林丫头！给我查！这附近有没迎…超市？或者便利店？要能买到罐装奶油喷射瓶和……打火机气罐的！”
“超市？便利店？”陈乐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柚也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老K的意图：“最近的……直线三百米外有个‘好邻居’24时便利店！有你要的东西！但……你确定？”
“确定！老陈，你看好乐和元宝！”老K二话不，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土狼，朝着便利店方向狂奔而去，速度惊人，完全不像个油腻中年大叔。
十几分钟后，老K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里抱着几个硕大的金属罐——正是用来做蛋糕裱花的加压奶油喷射瓶（hipped cream chargers），还有几罐户外用的丁烷气罐（butane canisters）。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亢奋的潮红。
“瞧好吧！”老K顾不上休息，立刻蹲在井盖旁忙碌起来。他用特制的开罐器心地在奶油喷射瓶的尾部开了个孔，动作麻利地将丁烷气罐的喷嘴怼上去，开始往喷射瓶里疯狂灌注丁烷气体！同时，他又在喷射瓶的顶部（原本喷奶油的口）加装了一个简陋的金属喷嘴和一段耐高压软管。
“老K……你这是……”陈正看着老K把几个灌满了丁烷的奶油喷射瓶用强力胶带捆在一起，连接上软管，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福
“自制‘沼气灶’！”老K嘿嘿一笑，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沼气不是能烧吗？老子给它加把火！让它烧个痛快！把下面淤积的、泄漏的沼气，一次性给它烧干净！顺便……炸开一条路！”
他将捆好的“奶油炸弹”心翼翼地用绳索吊着，顺着井盖缝隙缓缓放了下去，软管另一头留在外面。然后，他拉着软管，示意陈正和陈乐徒几十米外的一个土坡后面。
“捂好耳朵！张大嘴！”老K吼道，自己则掏出一个廉价的防风打火机，深吸一口气，点燃了软管口！
嗤——！
一股幽蓝色的火苗瞬间在软管口燃起，并顺着软管，如同一条贪婪的火蛇，急速地窜向井盖深处！
一秒……两秒……
轰——！！！！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井盖缝隙中猛地喷出一道粗壮的、炽热的幽蓝色火柱！火柱直冲夜空，持续了足有四五秒才缓缓熄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焦糊和燃烧不完全沼气的刺鼻气味。井盖周围的地面被熏得一片焦黑，缝隙边缘的铁锈甚至被高温熔成了暗红色！
“成了！”老K兴奋地一拍大腿，“走！现在下面应该……嗯……空气清新多了！”他带头冲回井口。
撬开被爆炸冲击得有些变形的井盖，一股浓烈的、带着余温的焦糊味涌出，但之前那致命的臭鸡蛋味（沼气）果然大大减弱！借着强光手电往下照，可以看到下方污水管道的内壁被熏得漆黑，一些残留的沼气还在管道壁上燃烧着细的蓝色火苗。
“下！”陈正一马当先，顺着湿滑的铁梯爬了下去。老K紧随其后，最后是状态稍好的陈乐（背着装有金元宝的透气背包）。
管道内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和焦糊味。污水在脚下缓缓流淌，带着灼热的余温。空气依然污浊，但至少可以呼吸。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林柚指示的方向前进。金元宝在背包里安静下来，但脑袋始终警惕地探出来，黑豆眼在黑暗中扫视。
“注意脚下！前面有岔路！”林柚的声音在耳机里指引。
管道在前方分成了三条岔路。林柚的地图显示，中间那条通往深层隔离区外围的废水处理站，是他们的目标。然而，就在陈正准备踏入中间管道时——
“嘀嘀嘀！”
背包里的金元宝突然发出了短促的警告声！它的爪子焦急地拍打着背包内壁，方向……指向了左侧那条黑黢黢、看起来更狭窄的岔路！
“元宝？”陈乐停下脚步。
“怎么了家伙？”老K也看向左侧管道。
陈正眉头微皱，他的目光扫过左侧管道的入口。那里的污水似乎更粘稠，颜色更深，而且……他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沼气、更加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左侧管道内壁靠近水面的地方，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暗绿色菌膜。
“中间管道……有东西？”陈正低声问金元宝。
“嘀嘀！”金元宝的叫声更急促了，爪子坚定不移地指着左侧管道。
“信它！”老K毫不犹豫，“这东西的鼻子和感觉比咱们的探测器靠谱！”
三人转向，踏入了左侧那条更狭窄、气味更刺鼻的管道。污水几乎没过腿，粘稠得如同胶水。没走多远，他们就明白了金元宝为何预警——前方不远处的中间管道方向，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流搅动淤泥的“咕嘟”声，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仿佛巨大阀门开启的“咔哒”声！随即，一股明显带着强腐蚀性气味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幽灵般从中间管道的深处弥漫开来，迅速填满了那个岔路口！
“是强酸雾化消毒程序！”林柚的声音带着后怕，“如果走中间……我们现在已经化成骨头汤了！”
陈正看着那弥漫的致命雾气，又看看背包里重新安静下来的金元宝。黑暗中，他对着仓鼠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零头。
愤怒的仓鼠导航员，再次用它的本能，撕开了母巢布下的又一道死亡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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