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沈青霜单薄的的确良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身下的粗布床单已被汗水洇湿,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人形的暗影。她死死按住狂跳的心口,试图压下噩梦带来的冰冷恐惧。
又来了。
整整一周,那个缠绕着她的噩梦,上辈子分娩时血崩而亡,被周婶那个妖婆子残害的场景夜夜准时上演,挥之不去。
同住知青院的徐妞妞推门进来,瞥见沈青霜死人般惨白的脸和眼下深重的乌青,吓了一跳:“青霜!你这脸色……唉,连着几晚上都被你吓醒,那惊叫声听得人心慌!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她凑近几步,忧心忡忡:“瞧你这模样,活脱脱像刚从坟里爬出来,头发都湿透了!真不用去公社卫生站看看?
让大夫开点安神的药也好,身子骨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沈青霜虚弱地倚着门框,声音有气无力:“妞妞……帮帮我,去大队长那儿给公社挂个电话,替我请三假……
就我头晕得厉害,实在上不了工。” 她摸索着掏出两块钱,塞进徐妞妞手里。
“行,我这就去!你可记着我的话,明一定得去瞧瞧病!”
徐妞妞攥紧钱,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快步离开。
刺耳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青霜耐心等到知青点空无一人,才拿起一个包袱,悄无声息地溜出门,顶着灼饶烈日往村口挪去。
梅家村离梅县十五里,去公社更近,只有五里。此刻正是上工时分,村里静悄悄的。
刚到村口,便看见赶驴车的汪大叔在树荫下等人。沈青霜走过去,默默掏出五分钱递上。
“咦?沈知青?!” 汪大叔接过钱,看清她的脸色后倒抽一口凉气,“你这病得不轻啊!快,坐车头这儿,稳当些!” 他连忙招呼。
又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陆续来了几个要去县城的村民。
驴车慢悠悠驶出了村。沈青霜低垂着头,佯装昏睡,避开任何人交谈的可能。车上的人觑着她灰败的脸色,也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一个多时后,驴车停在了县城东门。
沈青霜避开人流,沿着街巷走了近半时,抵达目的地——知青返城办公室。
她没有进去,而是闪身躲进斜对面一堵高墙的阴影里,目光如同钉子般牢牢锁定返城办的门口。
她在等。等那个姓王的主任下班。
想到此行的目的,她眼神一暗。
前世,就在今,她为求返城,找上门去。王主任狮子大开口,索要一百斤全国粮票。她拼凑家底给了,换来的却是一纸假证明!
结果东窗事发,她被送去劳改农场,整整三个月暗无日!
这个王主任,和周婶一样,都是幕后黑手伸出来的毒爪!今,她就是来拔掉这颗毒牙的。
体力不济?她自有办法。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沈青霜摊开左手,掌心的北斗七星痣正诡异地发烫搏动,像是七颗烧红的铁钉往肉里钻——这是她重生回到这里的第六清晨。
距离前世七月初七,她的生日,被周婶夺命换魂的日子,只剩十!
再过十……沈白露就会假惺惺来探亲!那碗掺着香灰的糖水,昏迷后接走的那些血……
还有周婶塞进她枕头缝里的死人指甲!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强忍着夜夜噩梦,硬是没动那指甲分毫。这点折磨,比起前世,算什么?
她在阴影里蛰伏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直到色擦黑,返城办门口才晃出王建的身影。他四下张望一番,没回家,反而鬼鬼祟祟地朝县城西南角走去。
沈青霜立刻尾随。见他闪进一个独门院,关上了院门。
她从墙缝窥视,院不大,三间房,只有王建一人进进出出。很好,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确认四周无人,她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入院墙,贴着墙根摸到亮着灯的屋前。门紧闭着,不知里面人在做什么。
沈青霜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
她心翼翼地捻起一撮,透过门缝点燃。一股极淡、带着奇异甜香的烟雾顺着风势,丝丝缕缕钻入屋内。她急速后退,又迅速掏出一条布巾,紧紧捂住口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五分钟后,估摸着药效已起,她轻轻推开了屋门。
堂屋没人。她闪身进了东屋。王建 果然倒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人事不省,手里还捏着几张画满红色符号的黄纸条。
沈青霜屏住呼吸走到床边,将门外剩余的迷药粉末凑近王建的鼻孔,再次加深了他的昏迷。
随即,她从包袱里抽出一条厚实的毛巾,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捂了上去!
窒息的本能抵抗开始了。
王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身体微弱地痉挛扭动。他无意识抬起的手,猛地抓住了沈青霜的衬衫领口!
嘶啦……
领口被扯开一道缝隙,粗糙的指甲划过她右侧精致的锁骨,留下一条血痕。
血珠刚冒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它们并未流淌,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瞬间被下方皮肤上那道暗红色的蛇形胎记吸了进去!胎记骤然变得温热、发烫!
沈青霜此刻全部心神都在眼前的杀戮上,对此异状丝毫未觉。她只是更加用力地压下毛巾。
王建的挣扎只持续了短短几下,便彻底瘫软。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又死死捂了足足五分钟。直到指尖探到他颈动脉处,再无一丝搏动,才缓缓松开了手。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外间,找到一个搪瓷杯,倒零热水。
然后用湿毛巾冷静地擦拭王建抓挠过的右手,指甲缝里果然残留着她的一点皮屑和血迹。
她清理得一丝不苟,连左手也没放过。确认无误后,她又蹲下身,仔细捡起地上被扯掉的衬衫纽扣。
目光扫过地面,没有遗留的头发。她把剩下的迷药包好收起,掏出一块全新的毛巾,将自己触碰过的所有地方——门框、桌子、水杯、毛巾……全都仔细擦拭了一遍。
最后,她徒屋门口,蹲下身,将燃烧迷药的香灰痕迹彻底抹去。
打开门窗,夏夜的穿堂风立刻呼啸而入。要不了多久,这里便只会剩下尘土的气息。
重生后的第一次杀戮,她的手异常稳定,心中竟奇异地没有半分波澜。
王建?
死有余辜!不过是替前世那个绝望的自己,讨还一点利息罢了。
确认院外无人,她如同来时一般,幽灵般融入夜色,沿着漆黑的路,快速朝着梅家村的方向走去。
夜风呜咽,铅灰色的空沉甸甸地压下来,不见半颗星子。看来,一场暴雨已在酝酿。她必须赶在雨落下前回到知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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