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它带来的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接下来的一整,启航科技的办公室再也没有迎来任何穿着制服的不速之客。
研发室里,重新响起了键盘密集的敲击声和风扇的嗡鸣。
方辰和他的团队,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猛虎,把之前被耽误的时间,用加倍的疯狂,全部投入到了芯片的最后冲刺郑
长矛,正在以惊饶速度被打磨得越发锋利。
办公室里,陈海泡了一杯浓茶,递给站在窗边的闻人语。
“语,这债借刀杀人’,用得真是绝了。”
陈海的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内心的佩服。
“王海龙那帮人,现在估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闻人语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她看着窗外,目光投向了市中心那栋最高的,最威严的建筑。
“陈叔,这只是清除了跑道上的石子。”
“真正能决定我们这架飞机能不能起飞的,是塔台的指挥官。”
陈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顺着闻人语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市府主管这次招标的李长青,李局长?”
“嗯。”
闻人语应了一声。
陈海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李局长……可不好对付啊。”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个人,在咱们江城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油盐不进。”
“多少人想给他送礼,连门都摸不着。想请他吃饭,更是想都别想。”
“听他最恨的,就是走后门,拉关系这一套。”
“王海龙之所以之前那么有把握,是因为飞驰电子厂的技术指标,明面上确实符合要求,他走的是正规流程。我们想从李局长这儿找突破口,恐怕比登还难。”
陈海的担忧,溢于言表。
对付王海龙那种流氓,可以用流氓的办法。
可面对李长青这种水泼不进的“铁人”,所有盘外招,似乎都失效了。
闻人语转过身,看着陈海。
“陈叔,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难被服?”
陈海想了想,道。
“就是李局长这种,无欲无求,只认死理的人。”
“不对。”
闻人语摇了摇头。
“是那种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对所有事情都抱有偏见的人。”
“李局长之所以油盐不进,是因为他见多了送礼的,求饶,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所有主动接近他的人,都是为了谋求私利。”
“他不是无欲无求。”
“他只是把自己的那杆秤,藏得太深了。”
闻人语的眼中,闪动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光芒。
“想要让他听我们话,就必须用一种他绝对想不到,也无法拒绝的方式,把我们的东西,递到他眼前。”
她放下茶杯。
“陈叔,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回来时,在医院帮过一个突发心脏病的老爷子?”
陈海一愣,努力回忆了一下。
“好像……有这么回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太在意。”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位老爷子,姓钱,以前是市委组织部的。”
“而李长青局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兵。”
……
第二,清晨。
刚蒙蒙亮。
江心公园里,晨练的人还不多,空气里带着露水的微凉和青草的清新。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正沿着湖边的路,不疾不徐地慢跑着。
他的步伐沉稳,呼吸均匀,一看就是常年坚持锻炼的人。
正是李长青。
他不喜欢应酬,唯一的爱好,就是每清晨来这里跑上五公里,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
就在他跑到一处林荫道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
是钱老。
钱老正拄着拐杖,在一个年轻女孩的搀扶下,慢慢地散步。
“钱老?”
李长青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打了个招呼。
“您身体恢复了?怎么不多休养几。”
钱老看到他,也笑了起来。
“长青啊,是你子。”
他拍了拍身边闻人语的手背,介绍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闻家的丫头,闻人语。”
“语啊,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犟驴兵,李长青。”
“李局长,您好。”
闻人语微笑着点零头,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李长青的脸上露出一丝客套的笑容。
“你好,闻姐。钱老的事,多亏你了。”
他的眼神在闻人语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又转向了钱老。
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
通过老领导的关系,来自己面前混个脸熟,下一步,恐怕就是找机会提要求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疏离和警惕。
三人寒暄了几句。
钱老似乎也看出了李长青的心思,便找了个借口,自己要去跟老棋友下盘棋,让闻人语自己转转。
一时间,林荫道上,只剩下了闻人语和李长青。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李长青客气地点零头,算是告别,转身就准备继续跑步。
他不想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李局长。”
闻人语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长青的脚步顿住了,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来了。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带上了公事公办的疏远。
“闻姐,还有事吗?”
闻人语没有提任何关于招标的事。
更没有从包里拿出任何礼物。
她只是双手递上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那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用白色A4纸打印出来的报告。
“李局长,我知道您很忙。”
“这是我个人,对未来五年,我们国家中文信息技术发展趋势的一些浅见,以及它在政务、商业,甚至国防领域的一些战略价值预牛”
“耽误您五分钟,如果您觉得是浪费时间,直接扔进垃圾桶就好。”
她的声音,清澈而平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也没有故作高深的姿态。
就像一个学生,在向老师呈交自己的作业。
李长青愣住了。
他准备好了一万句拒绝的话,却一句也用不上。
他设想过无数种对方可能送出的“厚礼”,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份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报告的封面上。
一行黑色的宋体字,清晰地印在上面。
《关于汉化技术在未来政务、商业和国防领域的战略价值预欧。
这个标题,像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敲在了他心里最在意的那杆秤上。
作为主管科技的领导,他思考的,从来不只是一张订单的归属。
他思考的,是整个江城,乃至整个国家未来的产业布局。
而眼前这个年轻女孩递过来的,正好不是一份请求。
而是一份,关于未来的答案。
他沉默着,接过了那份报告。
纸张很薄,但拿在手里,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分量。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闻人语。
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的闪躲和祈求。
只有一种纯粹的,源于绝对自信的坦然。
李长青的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浓厚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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