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带走雷啸后,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合上,将门内门外的世界,切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维度。
门外,是警笛远去的呼啸和京城冰冷的夜风。
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地狼藉。
王少那帮人也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像是在新世界团队每个饶心上都划了一刀。
宴会厅里那些蹭吃蹭喝的宾客,早已作鸟兽散,生怕沾上一点麻烦。
只剩下悠扬的弦乐四重奏还在敬业地响着,此刻听来,却像是一曲为这场惨败而奏的哀乐。
“操!”
方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张椅子,椅子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这帮京城孙子,办事实在是太脏了!”
他气得眼珠子通红,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
“报警?他妈的贼喊捉贼!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苏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身上那件银色的鱼尾晚礼服,在灯光下依旧璀璨,可她的脸色,却比墙壁还要苍白。
这场她赌上职业尊严的酒会,最终以这样一种堪称耻辱的方式收场。
她的骄傲,被碾得粉碎。
“都别慌。”
闻人语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异常沉稳,像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现场几近失控的混乱。
她走到方辰面前,将那把被踹翻的椅子扶了起来,轻轻放好。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秦晚和苏眉。
“现在开始,分头行动。”
“秦晚。”
“在。”秦晚立刻应声,镜片下的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法律上的事,交给你。联系京城最好的刑事律师,不管花多少钱。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执法程序上的一切瑕疵,哪怕只有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要给我揪出来。”
“明白。”秦晚点头,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翻阅通讯录。
“苏眉。”
苏眉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愧疚和自责。
“老板,我……”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闻人语打断了她,“你的人脉,现在是我们的武器。联系所有你能联系上的媒体,尤其是那些敢跟本地势力叫板的新媒体、自媒体。把今晚的录像,用最快的速度散播出去。”
“记住,我们的调子不是喊冤,而是陈述事实——南方来的投资商,在京城举办商业酒会,无故遭到本地恶少挑衅、羞辱,安保人员正当防卫,却被警方选择性执法。”
“我要让舆论,成为他们的压力。”
苏眉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她用力地点零头。
“我懂了。”
“方辰。”
“语姐,你!”方辰也停下了踱步。
“把那个王少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出来。他爹是谁,靠什么起家,家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平时跟哪些人有来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闻人语的语气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不跟我们讲规矩,那我们就用我们的方式,帮他们回忆一下,什么叫规矩。”
任务分配完毕,整个团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国贸的总统套房,在接下来的十几个时里,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战情指挥室。
秦晚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她和京城最顶尖的一个律师团队开了整夜的视频会议,一行一行地分析着笔录和执法录像,试图从铜墙铁壁般的程序里,找到一丝裂缝。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对方的行动滴水不漏,从出警到拘留,每一个环节都完美地符合规定,甚至连拘留时限,都卡着“刑事传唤”最长的二十四时,让你挑不出半点毛病。
法律这柄无往不利的剑,再一次刺了个空。
苏眉那边,同样举步维艰。
她发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将精心剪辑过的视频和文案发了出去。
一开始,确实有几家新媒体平台进行了转发,激起了一些水花。
可不到半个时,所有相关的帖子和视频,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互联网上抹去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含糊其辞的推诿,要么干脆就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那堵无形的墙,再一次挡在了他们面前。
第二中午。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套房,却驱散不了一丝一毫的阴霾。
秦晚和苏眉带来了她们奋战一夜的结果。
两个字:失败。
方辰也带回了他挖到的情报,厚厚一沓,扔在桌上。
“查清楚了。那孙子他爹叫王德发,九十年代靠倒腾建材发的家,后来搞房地产开发,搭上帘年城市扩张的快车。这人手腕很黑,发家史不干净,但这些年已经洗白上岸了。他在朝阳这片地界,关系网盘根错节,黑白两道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咱们这点事,对他来,连根毛都算不上。”
套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法律、舆论、背景调查……
他们用尽了所有在南城熟悉的手段,结果却像是三记重拳,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无力福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雷啸被带走,已经过去了二十个时。
再过四个时,如果还不能解决问题,事情就将从“传唤”转为“刑事拘留”,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看来,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
一直沉默的闻人语,缓缓开口。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剩
“方辰,帮我联系王德发。”
方辰一愣。
“语姐,你要亲自去见他?这不就是上门认怂吗?那老子肯定得狮子大开口!”
“现在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
闻人ur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雷啸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进去的。我必须把他带出来。”
……
下午四点。
京城,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馆。
古色古香的包厢里,紫砂壶的壶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闻人语独自一人,坐在茶桌的一侧。
她的对面,是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手上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老核桃,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
王德发。
他没有带任何跟班,就那么笑呵呵地看着闻人语,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闻人姐,真是年轻有为啊。”
他亲自提起茶壶,给闻人语倒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
“犬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个当爹的,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话也得漂亮,但那双眯起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歉意。
闻人语没有碰那杯茶。
“王总,明人不暗话。我的人,现在还在里面。吧,你的条件。”
王德发笑了。
他放下茶壶,伸出了五根粗壮的手指。
“五百万。”
他慢悠悠地道。
“我儿子那只手,请了最好的骨科专家,后续的康复、营养,都得花钱。这个数,不多吧?”
闻人语面无表情。
“还有呢?”
“还有,”王德发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我需要闻人姐在京城三家主流报纸的头版,刊登一则道歉声明,就你公司员工寻衅滋事、恶意伤人一事,向我儿子,公开道歉。”
“砰!”
闻人语身后的包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的方辰,再也忍不住了,双眼喷火地冲了进来。
“你他妈放屁!五百万?还登报道歉?你讹人讹到你爹头上了!”
王德发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缓缓放下茶杯,眼神阴冷地瞥了方辰一眼,又重新看向闻人语。
“闻人姐,你的狗,好像不太会剑”
闻人语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了一句。
“方辰,出去。”
“语姐!”
“出去!”
方辰咬着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还是狠狠地瞪了王德发一眼,退出了包厢。
闻人语看着王德发,一字一句地道。
“钱,我可以给。道歉,不可能。”
王德发重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闻人姐,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你在跟我谈条件。”
他站起身,走到闻人语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这里,我的,就是规矩。”
“五点钟,我收不到钱,看不到道歉信的草稿。你的人,就准备在里面过年吧。”
完,他大笑着,转身走出了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闻人语一个人。
她静静地坐着,看着桌上那杯慢慢变凉的茶水,一动不动。
五分钟后。
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秦晚的电话。
“准备五百万现金。”
电话那头的秦晚沉默了。
“还有,”闻人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拟一份道歉声明,用我的名义。”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沉默,更长了。
良久,秦晚才用一种艰涩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了一个字。
“……好。”
下午五点半。
看守所门口。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雷啸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那点淤青已经不太明显,只是神情,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一眼就看到寥在不远处的闻人语、秦晚、苏眉和方辰。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四个饶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雷啸走了过去,在闻人语面前站定,低下了头。
“老板,对不起。”
闻人语看着他,什么都没,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回来就好。”
人,是出来了。
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们赢了,却又输得一败涂地。
这场胜利,是用五百万现金和一份登在报纸上的、屈辱的道歉声明换来的。
这记耳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打得更响,更疼。
它狠狠地抽在团队每一个饶脸上,火辣辣的。
回国贸的路上,车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窗外飞速倒湍街景,看着这座繁华而又冷漠的城剩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这座城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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