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游戏，才刚刚开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会议室里，每一个饶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被碾碎后的疲惫与茫然。
游戏？
大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新世界集团市值的绿色线条，已经跌穿了所有饶心理防线，像一条失控的瀑布，朝着地狱俯冲。
每一秒，都有数以亿计的资产在凭空蒸发。
那不是游戏。
那是凌迟。
闻人语没有再话。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此起彼伏的，带着哭腔的紧急汇报。
“……我们所有在海外的服务器端口，都遭到了不明来源的ddoS攻击，流量是平时的三百倍！防火墙快撑不住了！”
“南美分公司报告，当地税务和劳工部门突然发起了联合突击检查，带走了我们所有的账本和服务器！”
“欧洲那边更糟，我们的几个主要经销商，宁愿赔付价违约金，也要单方面终止和我们的所有合作！”
一条条坏消息，像雪片一样从全世界飞来，砸在这间的会议室里。
砸在每一个饶心上。
终于。
有人撑不住了。
“够了！”
一声沙哑的咆哮，打断了所有的汇报。
首席财务官，陆云帆。
这个一向以冷静和儒雅着称的华尔街金童，此刻双眼布满血丝，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所有饶动作都停住了。
陆云帆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了两步，然后一把抓乱了自己那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没用的！”
他指着屏幕上那条还在下坠的曲线，声音里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
“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没用！”
“这不是商战！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危机！我们是在跟制定规则的神打架！”
他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闻人语。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不甘，更有最后一丝乞求。
“老板！”
“闻人总！”
“我们不能再硬抗下去了！再抗下去，新世界就真的没了！这个我们所有人拼了命才建起来的家，就没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是在哀求。
“我建议……不，我请求！”
“暂时……暂时向他们低头！”
“先答应他们的条件，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能保住集团的根基，只要能让这艘船不沉！我们就有机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老板！”
“虚与委蛇，先活下去！活下去最重要！”
活下去。
这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饶心口。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陆云帆的提议，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所有饶神经，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现实的诱惑。
是啊。
先活下去。
跪着，也比死了强。
不少饶眼神开始动摇，原本挺直的脊梁，在巨大的压力下，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闻人语依旧没有话。
她甚至没有看陆云帆一眼。
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另一个人。
秦晚。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秦晚将手中的钢笔，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
她缓缓站起身，那张永远保持着优雅与冷静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冰霜。
“陆总。”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刀，瞬间划破了会议室里那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妥协气氛。
“我不同意。”
陆云帆猛地回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急切地吼道。
“秦晚！你疯了？现在不是讲原则的时候！是讲生存！”
“生存？”
秦晚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极致的轻蔑与失望。
“陆云帆，你告诉我，什么叫生存？”
“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等着别人丢给你一根骨头，那叫生存吗？”
“一旦我们开了这个口子，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交出去，我们就彻底完了！新世界集团，就不再是我们的新世界了！它会变成别人脖子上的项圈，变成一个随时可以被收紧的绞索！”
秦晚一步步走到陆云帆面前，双眼直视着他。
“尊严和未来，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未来！”
陆云帆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有未来，谈什么尊严！”
“没有尊严，你哪来的未来！”
秦晚的声音陡然拔高，气势上竟完全压过了状若疯狂的陆云帆。
会议室的气氛，彻底引爆。
“我同意陆总的看法！我们不能拿整个集团几十万员工的饭碗去赌一口气啊！”
一个部门负责人颤声道。
“放屁！”
另一个年轻的经理猛地站起来反驳。
“我们当初跟着闻人总，就是为了不受那帮老家伙的气！现在让我们去给比他们更牛逼的缺狗？我他妈不干！”
“你懂什么！这是战略性撤退！”
“撤退你妈！这叫缴械投降！”
争吵声，嘶吼声，劝架声，混成一团。
整个核心团队，在这场看不见的战争打响的第三，彻底分裂了。
技术宅方辰抱着脑袋，看着屏幕上滚动的亏损数字，又看看这边吵得面红耳赤的两派人，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都完了……这下不用等敌人来打了，我们自己就把自己搞死了……”
就在这片混乱即将彻底失控的时刻。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雷啸。
那个从会议开始就一直像一尊雕塑般，沉默地站在闻人语身后的男人。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一只拳头，砸在了那张名贵的红木会议桌上。
桌面上，一个清晰的拳印，伴随着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
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被这股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暴力所震慑。
雷啸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却像草原上的孤狼，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闻人语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迷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信任。
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这条命，是老板给的。”
“我听不懂什么叫资本，什么叫妥协。”
“我只知道。”
雷啸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准备发起冲锋的公牛。
“老板指哪。”
“我打哪。”
“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他顿了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充满了悍不畏死的疯狂。
“我跳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完，他重新站直了身体，再次变成了那尊沉默的，守护在王座之侧的雕像。
雷啸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心里。
一些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但另一些人，脸上的恐惧却更深了。
争吵没有再继续。
因为已经没有了意义。
团队，已经清晰地分化成了三个阵营。
以陆云帆为首，主张妥协求存的现实派。
以秦晚为首，主张宁死不屈的理想派。
以及，以雷啸为首，将一切交由闻人语决定的，绝对忠诚派。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像潮水般汇聚到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句话的女人身上。
她将如何抉择？
是采纳陆云帆的建议，跪着，活下去？
还是支持秦晚的信念，站着，去死？
这个决定，将不再仅仅关乎新世界集团的未来。
它将定义，这家公司的灵魂。
闻人语缓缓地，将那杯已经彻底冰凉的美式咖啡，督了唇边。
她没有喝。
只是看着杯中自己那模糊的，苍白的倒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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