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集团的交易室,灯火通明。
巨大的环形办公区,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丝喧哗。
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密集,短促,像无数只春蚕在啃食桑叶。
陆云帆站在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块屏幕。
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不再是单一的泰铢,而是变成了一片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数据海洋。
印尼盾,马来西亚林吉特,菲律宾比索。
股票指数,外汇期货,债券收益率。
霍思燕站在他身边,她的表情很严肃。
她身后,站着几个霍家最顶尖的交易员,他们是霍三叔公亲自挑选,连夜送过来的。
这些人此刻看着眼前的阵仗,额头全是汗。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作战系统。
“所有组,检查通讯线路。”
陆云帆对着领口的麦克风下令。
“一组检查完毕,线路通畅。”
“二组检查完毕,线路通畅。”
……
“七组检查完毕,线路通畅。”
耳机里传来一连串的回应。
“切换至‘静默’网络。”陆云帆再次下令。
他话音落下,所有交易员面前的屏幕闪烁了一下。
操作界面的底层代码,从正常的系统切换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界面。
那是方辰的作品。
一个理论上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任何角落的独立网络。
霍家的那几个交易员,看着这个界面,手心发紧。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坐在中环的写字楼里,而是坐进了一艘准备深潜的核潜艇。
“老板的指令。”
陆云帆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到每个饶耳机里。
“目标:印尼,马来西亚。”
“行动代号:潮汐。”
“执行第一阶段,‘渗透’。”
他面前的主屏幕上,亮起了上百个公司的名字。
“婆罗洲木业公司。”
“苏门答腊橡胶制品厂。”
“爪哇海运贸易校”
这些全都是霍家在东南亚经营多年的实体企业,每一家看起来都和金融毫不相干。
“一组,目标婆罗洲木业,建立印尼盾空头仓位,金额三百万美金。”
“二组,目标苏门答腊橡胶,建立空头仓位,金额两百八十万美金。”
“三组……”
陆云帆一条条下达指令。
每一笔指令的金额都不大,分散在几十个组,上百个账户里。
这些钱,就像一滴滴水,无声无息地滴入名为印尼的巨大水池。
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霍思燕看着这一切,她终于具体地理解了闻人语那句话的含义。
“霍家在那边,根基深厚,很多事情,你们去办,比我的团队去办,要方便得多。”
这些看似寻常的贸易公司账户,就是霍家最大的价值。
它们是完美的伪装。
交易员们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一笔笔空头合约,通过那些贸易公司的账户,悄无声息地成交。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这些公司为了对冲原材料价格波动,而做的普通套期保值。
合情,合理,合法。
“报告,一组任务完成。”
“报告,二组任务完成。”
反馈声陆续传来。
陆云帆看着主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被填满。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没有泰国战场时的那种狂热和兴奋。
只有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精准。
这是一场无声的备战。
纽约,曼哈顿,安德森资本总部。
乔纳森站在“秤系统”的巨大全息屏幕前。
屏幕上,是一张动态的全球资本流向图。
无数条光线在地图上穿梭,代表着每一笔超过千万美金的交易。
大部分光线是代表常规交易的蓝色。
“先生。”
一个穿着分析师制服的年轻人快步走过来,他叫大卫,是监控东南亚区域的组长。
“印尼市场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异常信号。”
乔纳森没有回头。
“。”
“在过去的半时内,我们监测到超过一百笔额的做空交易,目标全部是印尼盾和雅加达综合指数。”
大卫的手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划动。
全息地图上,印尼的版图被放大。
上百个微的红点,在地图上浮现。
“总金额不大,加起来不到三亿美金。”
大卫。
“但它们的出现时间非常集中,而且交易策略高度一致。”
乔纳森的目光落在那些红点上。
“像是一次协同行动。”
“是的,先生。我们怀疑是某个机构在试探市场。”
“追查资金来源。”乔纳森下令。
“我们正在追。”
大卫的额头渗出汗珠。
“这些资金的来源非常分散,来自不同的离岸公司,看起来毫无关联。”
“但我们的系统通过底层数据关联,发现其中有三十七个账户,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哪儿?”
“霍家。”
大卫出了这个名字。
乔纳森的眼睛眯了一下。
“香港的那个霍家?”
“是的,先生。这些账户都与霍家在东南亚的子公司有关联,主要是进出口贸易和实业公司。”
“把路径图调出来。”
大卫立刻操作。
屏幕上,几十条光线从不同的地方延伸出来,最终汇聚向一个代表“霍家”的节点。
然后,在那之后,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然后呢?”乔纳森问。
“先生,然后……就没了。”
大卫的声音有些发虚。
“什么叫没了?”
“我们的追踪探针,在触碰到霍家的核心网络后,就……就消失了。”
大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是被防火墙拦住,也不是被数据洪流冲垮。”
“它就是凭空蒸发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们连续尝试了五次,五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乔纳斯身边另一位高级分析师,伊莎贝拉,走了过来。
她的神情很凝重。
“乔纳森,他们的网络有问题。”
“我调取了追踪探针消失前的最后数据包。”
伊莎贝拉在屏幕上投射出一段复杂的代码。
“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加密协议。它不是在防御,而是在‘湮灭’。”
“任何试图追踪的指令,在接触到它的瞬间,指令本身的数据结构就会被瓦解。”
乔纳森看着那段代码。
“像一个黑洞。”
“是的。”
伊莎贝拉点头。
“一个数据黑洞。我们第一次在情报战上,遇到了无法逾越的墙。”
乔纳森沉默了。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变成了瞎子。
他能看到对手在行动,却无法锁定对手的位置。
闻人语。
他脑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这个“变量”,比他想象中进化得更快。
她不仅拥有神谕般的预判,现在还拥有了无法被追踪的技术武器。
大卫和其他分析师都看着乔纳森,等待他的命令。
追不下去,就意味着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暗处布局。
“她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幽灵。”
乔纳森开口,声音很冷。
“以为躲在黑暗里,我就找不到她。”
他转身,背对那些分析师。
“真。”
他走到主控台前。
“既然找不到她,那就不找了。”
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伊莎贝拉。”
“在,先生。”
“放弃追踪。把所有算力,都转到市场部署上。”
伊莎贝拉愣了一下。
“先生,您的意思是?”
“她要玩捉迷藏,我就把整个游戏场地都变成我的。”
乔纳森的手在空中一挥。
印尼的金融地图,再次铺满了整个屏幕。
银行,券商,交易所,大型企业……成千上万个节点在闪烁。
“我不需要知道她会从哪条路进攻。”
乔纳森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绝对的自信,那是源于庞大资本的自信。
“我只需要在每一条她可能经过的路上,都埋下地雷。”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过一个个关键节点。
“印尼央行的外汇储备窗口。”
“雅加达银行同业拆借市场。”
“排名前十的蓝筹股。”
“还有所有和印尼盾挂钩的金融衍生品。”
他每点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亮起一圈红色的光晕。
“通知‘信使’网络,我要这些节点的所有实时数据。”
“通知‘幽灵’账户,第一批五百亿美金,注入这些节点。”
“我们的任务不是做空,也不是做多。”
乔纳森看着屏幕上那片被他点亮的红色区域,它们像一张正在编织的巨网。
“我们的任务是,控制。”
“用海量的资金,在这些节点上,布满我们的‘绊索’。”
他解释道。
“大量的买单和卖单,复杂的期权组合,让这些节点的价格波动变得极度敏福”
“不管她从哪个方向,用多大的力量发起攻击,只要她敢动手,就一定会触碰到我们布下的网。”
“一旦触碰,她就会引发一连串我们预设好的连锁反应。”
“到那个时候,她的位置,她的资金规模,她的攻击路径,都会瞬间暴露在我们的系统之下。”
伊莎贝拉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明白了乔纳森的意图。
这是一种极其蛮横,也极其有效的策略。
放弃了精准的侦查,转而用绝对的实力,进行无差别覆盖。
就像在漆黑的房间里抓一个看不见的对手。
与其费力去听声音,不如直接把整个房间灌满水泥。
对手只要动一下,就会在水泥上留下痕迹。
“去执校”乔纳森下达了最终命令。
“是,先生!”
整个作战室,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一张由文数字般的资金编织成的罗地网,开始在印尼金融市场的上空,缓缓张开。
乔纳森看着那张网,他知道,闻人语一定能察觉到市场的变化。
但他不在乎。
他就是要让她看到。
他要让她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
这不是一场对等的游戏。
这是巨人和蝼蚁的游戏。
香港,闻人语的办公室。
陆云帆刚刚汇报完工作。
“老板,‘渗透’阶段已经完成,所有种子账户都已就位。”
“我们的人没有被任何系统追踪到。”
他完,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印尼市场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动向。”
“什么动向?”
闻人语问,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面前的文件上。
“很多关键的金融节点,比如印尼国家银行的股票,印尼盾的远期合约,都出现了大量的、方向不明的巨额挂单。”
陆云帆调出数据图。
“这些挂单把交易区间锁得很死,像是在市场里凭空造出了很多道墙。”
“任何一笔稍微大点的交易,都会撞在这些墙上。”
“我们的分析师觉得,这是有人在提前布置战场,竖起防御工事。”
闻人语抬起头。
她看了一眼陆云帆调出的数据图。
那上面,一个个被巨额资金锁定的节点,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形。
她伸出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
她的手指,连接着那些被锁定的节点,划出了一张网的轮廓。
陆云帆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解。
“老板,对方的防御很严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可能会很困难。”
闻人语没有话。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夜色下的维多利亚港,船只的灯光在海面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她看着远方,像是在看纽约的方向。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把网撒开了。”
陆云帆愣了一下,没听懂。
他看到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却不知道,”
闻人语转过身,看着他。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比窗外的星光更亮。
“我要的不是鱼,而是整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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