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敲打着听雨楼的瓦片,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啦声。夜色与雨幕交织,将这座楼衬得愈发神秘孤寂。
顾言卿三人再次由阿吉引路,悄无声息地进入听雨楼。与三日前不同,今晚楼内一片漆黑,唯有二楼那间雅室依旧透出微光,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灯塔。
推门而入,谢云流依旧坐在茶海前,气定神希他面前除了茶具,还多了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和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纸。
“顾先生,苏姑娘,燕壮士,请坐。”谢云流抬手示意,目光在三人湿漉漉的衣角上扫过,却并未多问,“雨夜奔波,辛苦了。”
三人落座,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顾言卿直接开口:“谢老板,三日之约已到,不知……”
谢云流微微一笑,将紫檀木盒推向顾言卿:“这便是你们需要的‘钥匙’。”
顾言卿打开木盒,里面并非想象中的神兵利器或奇巧机关,而是三套叠放整齐的衣物——两套是粗布短褐,沾着些许泥灰和石粉,另一套则是颜色暗淡的棉布女装,袖口有磨损痕迹。衣物旁,还有三块半个巴掌大、质地特殊的暗黄色腰牌,上面刻着“陵工”、“癸字道”、“验讫”等字样,并附有模糊的画像和指印,看起来颇为陈旧。
“这是?”顾言卿拿起腰牌,触手冰凉坚硬。
“西山皇陵,第三批‘癸字道’工程,已于上月因‘地气不稳’为由暂停,但仍有少量看守和负责日常维护的工匠留在陵区。”谢云流解释道,“这三套衣物和腰牌,属于三名因故‘病退’的工匠。你们扮作他们,混入皇陵外围的工棚区,相对容易。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避开看守,进入真正的‘癸字道’核心区域。”
他顿了顿,指向那卷羊皮纸:“这卷图,是我花费极大代价,从当年参与初期勘探的一名老匠人后人手中购得。并非完整的皇陵图纸,而是标注了‘癸字道’入口大致方位,以及几条可能存在的、未被记录在案的废弃通风暗道。记住,这只是示意图,年代久远,且皇陵内部结构复杂,机关重重,生死一线,全凭运气和本事。”
顾言卿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勾勒出简略的山形和通道,几个关键点标注着模糊的符号,其中一条细线蜿蜒指向皇陵侧翼的一处山谷,旁边用字写着“疑为旧采石道,或通癸字”。
这情报,虽不完整,却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谢老板大恩,顾某没齿难忘!”顾言卿郑重收起木盒和图纸,“不知换取这些,代价几何?”他指的是那两枚鬼工球之外的费用。
谢云流摆摆手,神色淡然:“代价,赵推官已代付了。他动用了一些……不便言明的关系,才让我能接触到这些渠道。你们要谢,就谢他吧。”他话中有话,似乎赵铭之付出的代价远非金钱所能衡量。
顾言卿心中一震,对赵铭之的处境更为担忧。
“另外,”谢云流语气转为严肃,“还有一个消息,或许对你们有用。据闻,按察使司的崔皓崔大人,近日已秘密离开金陵,其行踪……似乎也指向西山方向。”
崔皓也去了西山?!顾言卿三人脸色顿变。这意味着,官方层面的黑手可能已经亲临现场!他们的行动,将面临双重危险——皇陵本身的森严守卫,以及“幽冥司”及其官方代表的直接拦截!
“时间紧迫。”谢云流看了一眼窗外,“皇陵虽暂停工程,但守卫依旧。崔皓的到来,可能会改变那里的布防。你们若决定要去,宜早不宜迟。”
他端起茶杯,送客之意已明:“祝三位,一路顺风。”
离开听雨楼,重回雨夜,三人心情沉重而急迫。手中的“钥匙”和地图,既是希望,也是催命符。崔皓的动向,更让前景蒙上浓重阴影。
回到清河货栈,已是后半夜。三人毫无睡意,围在灯下仔细研究羊皮地图和腰牌。
“旧采石道……”苏云裳指着地图上的标注,“皇陵修建之初,通常会就近开采石料,工程结束后,这些通道大多被封死或废弃。若真有一条未被完全记录的通道能通往‘癸字道’,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燕十三检查着腰牌和衣物:“做工精细,几乎可以乱真。但混进去后,如何行动?我们根本不知道‘癸字道’内部是什么样子,要找什么。”
顾言卿目光坚定:“既然去了,就不能空手而回。首要目标是确认‘癸字道’的存在和用途,寻找与永丰仓亏空、鬼工球、乃至我父亲之死相关的证据。见机行事吧。”
他看向苏云裳:“云裳,你对机关消息了解多少?”
苏云裳沉吟道:“陵墓机关,无非是弩箭、翻板、流沙、毒气之类。我带的药囊中有几种解毒和提神的药丸,或许有用。但更需心的是,皇家陵墓可能设有一些利用水力、磁石或奇门遁甲的复杂机关,那便非我所能尽知了。”
“尽人事,听命。”顾言卿深吸一口气,“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前往西山。此行九死一生,若有谁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燕十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东家,我燕十三的命是你救的,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苏云裳亦坚定点头:“我意已决。”
窗外,雨声未歇,仿佛为这支即将踏上不归路的三人队伍奏响悲壮的序曲。西山皇陵,那座安葬着帝王、凝聚着无数秘密的庞大山体,正如同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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