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老区，一片被岁月侵蚀得失去了棱角的建筑群。灰扑颇墙面布满斑驳的水渍和剥落的油漆，狭窄的巷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材混合气息。王强介绍的筒子楼就坐落其中，像一截竖起来的、沉闷的火车车厢。
楼是典型的苏式建筑，长长的走廊裸露在外，连接着一户户人家。此刻已是傍晚，色昏沉，几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在走廊里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着各家门前堆放的杂物——破旧的自行车、蒙尘的蜂窝煤炉、晾晒的衣物。
张大山付了出租车费，站在筒子楼入口，微微皱眉。
空气中，除了生活固有的杂乱气息，还隐隐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喉头发紧的腻甜。这味道很淡，混杂在油烟和霉味里，几乎难以察觉，但张大山的灵觉因定魂藓的滋养和之前的生死历练，变得比以往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一丝不谐。
“感觉到了？”潘舜的意念带着确认。
“嗯，有点甜，闻着不舒服。”张大山在心中回应，同时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屏息。他右腿被压制住的尸毒，在这特定环境下，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瘟障之气，常伴异香惑人。此气息虽微弱驳杂，但确系疫鬼手段无疑。谨慎，此獠最擅无形侵染。”
张大山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似乎正在被证实。他摸了摸贴身存放的定魂藓木盒，感受着那丝清凉，定了定神。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联系了房东，一个顶着地中海发型、神色焦虑的中年男人。对方看到张大山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明显虚弱的状态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兄弟，你……你这身子骨，能行吗？别到时候……”房东欲言又止，意思很明显。
“放心，镇宅不看体格，看的是这个。”张大山勉强挺直腰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晃了晃手里用旧布包裹的杀猪刀柄，“钱照付，出事不用你负责。”
房东将信将疑，但还是把三楼最里面一间空房的钥匙给了他，又絮絮叨叨了些情况：“就这半个月的事儿，好几家都有人中招，都是半夜开始发烧胡话，浑身疼，吃药打针好得慢，好了也虚得很……邪门得很！都听见走廊有咳嗽声，开门又没人……”
张大山谢过房东，没有多问，拿着钥匙，扶着斑驳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三楼挪。每上一层，那股腻甜的气息似乎就浓郁一分，空气也仿佛更粘稠了些。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隔壁似乎住着一对老夫妻，门缝里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和压抑的咳嗽声。对面那户门紧闭着，门口放着几袋还没扔的垃圾。
打开房门，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桌子，连椅子都没樱窗户紧闭着，玻璃上积满了污垢。
他放下简单的行李——主要是些水和食物，还有兑换莲还没来得及炼制材料的丹方笔记。将杀猪刀放在床头，沉寂的黑葫芦放在枕边。
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强撑着精神，从包里拿出几张黄符纸和一罐朱砂——这是之前购置备用的。他回忆着潘舜传授的、以及地府丹方附带的某些基础符文，尝试绘制最简单的【清心符】和【辟秽符】。
然而，手指虚浮无力，精神难以集郑连续画废了三张符纸后，他不得不停下来，额头已是一层虚汗。
“心有余而力不足。”老潘叹息，“你神魂虽得定魂藓稳固，但气血精气亏空，无法支撑精准的灵力引导。强行绘制，徒耗精神。”
张大山看着桌上歪歪扭扭、灵光微乎其微的符箓，苦笑一声。连最基本的制符能力都大打折扣了。
他收起东西，和衣躺在床上，熄灭了屋里唯一的那盏昏暗灯泡。
黑暗笼罩下来，筒子楼并不寂静。隔壁的电视声、偶尔传来的咳嗽声、楼上挪动家具的摩擦声、甚至远处街市的隐约车鸣，交织成一片市井的背景音。
但张大山敏锐的灵觉，却渐渐从这片背景音中，剥离出了一种异常。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不是从某个固定的房间传来，而是……仿佛在移动。
它时而出现在走廊的东头，时而又飘到了西头，有时感觉近在门外，凝神去听时，又远去了。这咳嗽声干涩、空洞，不像是活人喉咙里发出的，倒像是某种东西在模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刻意福
张大山的神经紧绷起来。他轻轻握住了床头的杀猪刀，冰凉的刀柄传来的煞气让他精神一振。枕边的黑葫芦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飘忽不定的咳嗽声始终在走廊里徘徊，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就在张大山以为今夜会这样僵持过去时，隔壁老夫妻家的电视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其中还夹杂着老妇人焦急的询问和拍背声。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廊里那飘忽的咳嗽声，停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张大山的心脏。
下一秒，他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然后是老妇人带着哭腔的呼喊：“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张大山猛地从床上坐起，牵扯到全身的伤势，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顾不得许多，挣扎着下床，握紧杀猪刀，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只见隔壁房门大开，一个老妇人正手足无措地扶着瘫坐在地上、面色潮红、双眼翻白、剧烈喘息却吸不进气的老人。
而在老人身旁的地面上，一缕极其淡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灰黑色气息，正如同有生命般，试图从老饶口鼻处钻入。
那腻甜的异香，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可闻！
不是疫鬼本体，只是它散逸出的一缕瘟瘴之气！
“滚开！”张大山低喝一声，也顾不得自身虚弱，强提一口元气，挥动手中的杀猪刀，朝着那缕灰黑气息斩去！
刀锋过处，煞气涌动。
那缕气息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一缩，避开炼锋的主要煞气，却依旧被边缘扫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泡沫破裂的“啵”声，瞬间消散了大半，剩余的一丝迅速融入周围的阴影，消失不见。
地上的老人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那股窒息的潮红开始褪去。
老妇人又惊又喜，连忙搀扶老人。
张大山却因为强行运气，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扶着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
“多……多谢你啊，伙子……”老妇人回过神来，连忙向张大山道谢。
张大山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走廊。
刚才那缕瘟障之气，明显是有了基础的趋利避害本能。它能精准地找到身体虚弱、阳气不足的老人进行侵蚀。而且，它似乎是被隔壁老饶突发状况“吸引”过来的。
这疫鬼的手段，比想象的更诡异，也更聪明。
它不在固定地点害人，而是通过这种游弋的方式，寻找合适的“猎物”。
今晚，恐怕才刚刚开始。而这，或许还只是疫鬼真正力量的一丝微不足道的体现。
张大山看着手中灵光似乎又黯淡了一分的杀猪刀，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和隐隐作痛的伤势，心情沉重。
守住这栋楼，找到并解决疫鬼，以他现在的状态，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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