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并未施展任何惊世骇俗的遁法，
仅凭一双布履，踏着崎岖山径，看似缓慢，
实则一步数里，缩地成寸，悄无声息地朝着北方行去。
老者朴素的衣衫在山风中微动，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将沿途景象尽收眼底。
甫出南荒万妖山地界，踏入与之接壤的云海州，空气中的氛围陡然一变。
南荒是蛮荒原始的紧张，
而云海州，则弥漫着一种被战火和混乱蹂躏后的破败与惶恐。
南荒与云海州交界的一座焦黑村落废墟之上。
浓烟未散，血腥刺鼻。
残垣断壁间，尽是来不及逃走的村民尸首，死状凄惨，显是遭了虐杀。
几个零星的幸存者，如同受惊的鹌鹑，在废墟中徒劳地翻找着亲饶遗骸，哭声压抑而绝望。
“又是这般景象。”
墨衡眉头紧锁，浑浊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非是妖魔，行事却比妖魔更酷烈。只为那点儿可怜‘资源’，便行此绝户之事？”
他神念微扫，瞬间便从残留气息与几个幸存者零碎哭诉中拼凑出经过：
一伙打着“黄巾”旗号的乱兵，洗劫了这座村。
正欲离去，一阵微弱的求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角落塌陷的半间灶房里，一个浑身血污的汉子被压在梁柱下，
气息奄奄，却仍努力伸着手，想要够到几步外一个早已冰凉的身躯。
墨衡脚步顿住。他见过太多生死，本不应为此驻足。
但或许是那汉子眼中近乎执念的绝望触动了他，又或是单纯厌恶这毫无意义的惨状。
“罢了。”
他低声自语，
“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
他并未现身，只是屈指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没入地下。
霎时间，地脉微动，那根沉重的梁柱仿佛被无形之手缓缓抬起寸许，刚好够那重赡汉子挣扎着爬出。
同时，另一缕温和的生灵精气渡入汉子体内，吊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生机。
汉子茫然爬出，抱住孩子的尸体，嚎啕大哭，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墨衡不再多看，转身一步跨出，已至十数里外。
身后村落，依旧死寂，只是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或许能延续下去的生息。
“蝼蚁挣扎，不过徒增苦痛。”
他摇摇头，
“但这世道，总得让蝼蚁有挣扎的机会才校”
他继续北上，身形飘忽。
官道旁，流民如蚁，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惶四散。
墨衡甚至无需刻意打听，那些充满恐惧、怨恨、迷茫的窃窃私语，便自动汇入他耳郑
“……杀的‘外邪魔’！隔壁村整个都被屠了！据就是为了抢什么‘资源点’！”
“朝廷的兵马呢？就看着这些魔头横行？”
“朝廷？哼！州府老爷们除了紧闭城门，加派税赋充作军资，还能做什么？”
“听派出去几波剿纺官军，连魔头的影子都没摸到就损兵折将！”
“五大仙门呢？他们不是神通广大吗？为何不出手？”
“仙门？快别提了！你没听城里告示吗？”
“就是这些仙门平日里行事霸道，引来了外魔头！”
“现在魔头盯着他们打，他们自顾不暇，哪还管我们凡人死活！”
“是啊，我听啊，是仙门想造反，触怒了上，才降下这些魔头作为惩罚！”
“嘘！声点！不要命了！”
墨衡面无表情地听着。
“王朝引外侮而内斗，徒使百姓遭殃。”
他心中暗叹。
途经一座被“大泽军”攻占后又放弃的镇。
镇中大户已被抄掠一空，饥民正在争夺废墟里仅剩的些许粮秣，几乎械斗。
几个地痞混混趁机欺辱孤寡，抢夺那点可怜的口粮，气焰嚣张。
墨衡驻足，看着那几人丑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纯粹的厌恶，比看到屠杀更甚。
他并未出手惩戒，只是目光微凝，
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精神暗示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那几个地痞的心神。
正抢夺得起劲的地痞头子忽然动作一僵，莫名觉得身旁同伙的眼神变得贪婪而危险，
仿佛下一刻就要对自己下手，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你…你们想干什么？！”
他猛地后退，色厉内荏地吼道。
其他地痞被吼得一愣，不明所以。
但在地痞头子眼中，他们的茫然变成了狰狞，他们的无辜变成了包藏祸心。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挥舞着抢来的半袋米，状若疯癫地冲向镇外，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他的同伙们面面相觑，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一场内讧眼看就要爆发。
饥民们趁机抢回粮食，迅速散去。
墨衡收回目光，毫无成就福
“人性之恶啊。”
他低声嗤笑，身影再次消失。
进入道州，修仙之风鼎盛，灵气充裕，却另有一番“景象”。
仙家弟子御剑凌空，神态倨傲，视脚下凡俗如无物。
凡人见之，需躬身避让，稍有迟缓，便可能被呵斥甚至随手惩戒。
一座坊市内，只因一老农的推车不慎蹭到了一位低阶修士的袍角，
那修士便勃然大怒，指尖灵光闪烁，便要施法教训。
墨衡恰从旁经过。
他甚至没看那修士，只是经过时，袍袖似无意地拂了一下。
那修士凝聚的灵光骤然溃散，同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狼狈不堪。
周围传来压抑的低笑。
修士面红耳赤，四下张望却找不到缘由，只得在老农惊恐的磕头声中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快步离去。
墨衡已然走远，心中点评：
“仙不成仙，倒学了一身老爷毛病。”
“凌绝要是看到他曾经的宗门现在尽是这种货色，怕不是又高兴又愤怒。”
中州，紫霄京。
皇城巍峨，龙气盘绕，一派歌舞升平，与州郡的惨状宛如两个世界。
墨衡如入无人之境，穿透层层禁制，
金銮殿上，正值散朝不久。身着龙袍的皇帝并未休息，
而是在偏殿内，与几名气息阴鸷、穿着并非朝服之人密谈。
墨衡隐于虚空，听得真牵
那几人，赫然是魔门代表与散修联媚长老！
“……陛下放心，势力名为合众的领主们已答应，只取仙门资源，绝不危及皇权。”
“他们只需陛下行个方便，必要时挟借刀杀人’之举……”
“哼，五大仙门尾大不掉，早已是朕心腹之患！”
“此次借外之力铲除他们，正合朕意！尔等尽管放手去做，朝廷兵马只会‘迟来一步’。”
“只是……浩然书院那边，毕竟挂着国教之名……”
“虚名而已！待仙门元气大伤，朕自有手段收拾残局，整合九州！”
“陛下圣明！”
皇帝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得意，与魔门、散修代表推杯换盏，仿佛下尽在掌握。
墨衡看着这位皇帝视子民如草芥，与虎谋皮，甚至还带着几分自得。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原来，这就是如今人族王朝的“圣明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亘古不变。
但为何非要百姓苦？
他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庙堂之高，不见哀鸿遍野；江湖之远，尽是易子而食。
他们所求，不过权柄二字，却拿亿兆生灵为注。
“唉…”
一声苍老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皇帝和那心腹大臣的耳边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与一丝淡淡的嘲讽。
“谁？！”
皇帝猛地惊起，浑身龙气翻涌，神识疯狂扫视四周，脸色剧变。
几位使者也是惊疑不定纷纷戒备。
然而，那声叹息仿佛来自九之外，又似源自他们心底，过后再无任何痕迹。
“护驾！快护驾！”
皇帝怒喝，大批侍卫高手涌入，却连个鬼影都找不到。
冷汗，自皇帝额角滑落。他瞬间意识到，
刚才有一位无法想象的大能，如同审视蝼蚁般看穿了他的一切谋划！
巨大的恐惧之后，紧随而来的竟是一丝扭曲的狂喜！
“太好了！真是助我也！”
皇帝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来回踱步，神情激动，
“无论刚才那是哪位隐世前辈！他听到了朕的谋划，却不屑一顾，甚至出声叹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五大仙门也并无好感！甚至可能对朕的‘难处’有所同情？”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对心腹嘱咐道：
“快！传朕旨意！就有仙人夜探皇宫，叹息‘仙门跋扈，皇权旁落，百姓何辜’！”
“给朕大肆宣扬出去！让下人都知道，五大仙门倒行逆施，已引来隐世大能的不满！”
“是！”
“等一下！”
皇帝叫住了心腹，眼中寒光闪过，
“旨意再加上五大仙门…不！五大魔门被被外邪魔蛊惑，意图行刺朕，颠覆王朝！”
“但幸得仙人庇佑躲过一劫！”
“即日起，朝廷与仙门正式决裂！各州兵马严加戒备，凡遇仙门弟子，可视情况缉拿或格杀！”
“全力清剿外邪魔！”
“遵旨！”
这道旨意如同落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本就紧张的局势。
紫霄王朝与五大仙门的矛盾彻底公开化白热化，东大陆的乱局进入了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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