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穿着月白色素雅道袍的女子，正立于青铜镜旁。她看起来二十岁，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冷如覆霜雪，眼神专注锐利，如同能洞穿虚妄的寒星。纤纤玉指偶尔在镜面虚点，引导着探查之力的细微变化。正是那清冷声音的主人——苏弥。
而在殿宇深处，靠近一座由整块星纹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古朴香炉旁，负手而立着一位老者。他身形高大，穿着深青色的、仿佛将一片夜空裁剪而成的宽大道袍，袍袖之上，点点星辉自行流转生灭。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岁月刻刀，一双眼睛却深邃如同容纳了整片星海，此刻正蕴着深深的疲惫、凝重，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须发皆白，却根根晶莹，流淌着淡淡的月华。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牢牢锁定在陈默身上，尤其是心口那枚玄元鉴碎片的位置。他便是墨长老。
“神魂归位…心脉生机稳固…脏腑之伤愈其七分…影蚀阴煞被压制于督脉枢穴…活性降至冰点…玄元鉴本源波动渐趋平和…”苏弥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轻鸣，回荡在空旷的殿宇，“命火…重燃。已脱陨身之厄。”
墨长老闻言，负于身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一下，眼中的凝重却丝毫未减。“其灵根本源…那混沌异动？”
第四十一章 问道初啼
苏弥指尖在青铜镜边缘一拂。镜中影像瞬间聚焦于陈默丹田气海。一片混沌的灵力旋涡中，一团极其黯淡、却如心脏搏动般顽强的暗金色气旋缓缓旋转。气旋核心深处，一点微弱却精纯、散发着洪荒凶煞气息的赤红（渊蚀残留）若隐若现。更让墨长老瞳孔微缩的是，无数道极其细微、如同跗骨魔纹般的暗黑色能量丝线（影蚀根系），正深深扎根于气旋根基！此刻，镜面边缘代表灵根潜质与稳定性的古老符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推演、变幻，散发出刺目的警示红光！
“灵根属性…混沌未明。本源层级…深不可测。其波动…已超出‘周鉴’推演之极。”苏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困惑与凝重，“本源构成…驳杂至极！内蕴秩序真意（玄元鉴）、洪荒凶煞（渊蚀残留）、及…影蚀魔根。三者相冲相克，却又诡异地达成了一种濒临崩溃的共生平衡…外力稍触，恐引本源崩解，形神俱灭。”
墨长老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从镜中那团混乱而危险的能量旋涡，移向青玉平台上那个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呼吸却已平稳悠长的年轻人。梧桐巷的玉佩…莫离的断剑…749局的密钥…渊蚀的吞噬…影牙的蚀魂追杀…玄元鉴的共鸣…问道血径的叩问…还有此刻体内这团连问道学院镇院之宝“周鉴”都无法完全解析的混沌灵根…
“玄牝灵体…玄元鉴主…问道血叩…”墨长老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他缓缓抬起枯瘦却蕴含伟力的手掌，指尖萦绕起一点凝练如实质、仿佛截取了一缕星核精华的璀璨银芒。“苏弥，撤去‘星源护灵障’。”
“长老！他体内本源濒临临界！外界灵力扰动…”苏弥立刻出声，清冷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忧急。
“无妨。”墨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笃定，“玄元鉴择其为主，问道之门为其而开。此间因果，此份…‘命’，终需直面。”指尖的星核银芒轻轻点出，落在笼罩青玉平台的一层无形却坚韧的能量屏障上。
嗡…
屏障如同水幕般荡漾开细密的涟漪，无声消散。
就在屏障消失的刹那！
异变陡生！
青玉平台之上，昏迷的陈默身体猛地一震！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悸动！心口处的玄元鉴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不再是光芒，而是一种无形的、宏大的、仿佛宇宙初开时第一缕道音的律动！
轰——！！！
整个宏伟的星源殿，乃至殿外悬浮的灵峰、流淌的云海，都在这股无形的道音律动下，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嗡鸣！殿宇四壁镶嵌的灵玉光华大放！梁柱上雕刻的日月星辰、神兽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蒙蒙辉光！青玉平台本身的云水纹路更是流淌出实质般的灵光！
更惊饶是，穹顶之上那运转的星源归引阵！构成阵图的亿万星辉光点，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瞬间脱离了阵法的轨迹！如同朝圣的信徒，化作亿万道璀璨的银色光流，疯狂地朝着陈默心口玄元鉴碎片的位置奔涌汇聚！星辉洪流没入碎片之中！
“星源失控！周星力被强行攫取！！”苏弥清冷的声线第一次染上了惊骇！她试图掐诀引导，但所有灵力如同泥牛入海！那玄元鉴碎片仿佛成了宇宙的核心，散发着无可抗拒的引力！
碎片在吞噬了海量的星辉本源后，并未爆发，反而变得更加深邃、内敛，如同归墟之眼。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洞悉万法虚妄的温和道韵，如同水银泻地，以陈默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这道韵扫过苏弥，她清冷如霜的面容上瞬间浮现一丝茫然与安宁，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年山居岁月。扫过墨长老，他那双容纳星海的眼眸中，瞬间倒映出无数破碎的光影洪流——星辰生灭、文明兴衰、刀光剑影、书声琅琅…万载红尘、大道兴替，刹那而过！饶是以他历经沧桑的道心，也不禁心神剧震，道袍无风自动！
道韵并未停止，如同无形的涟漪，穿透了星源殿的重重禁制，向着问道学院更深邃、更核心的所在弥漫开去！
问道学院最深处，一座悬浮于无尽云海之上、通体由混沌色泽的“问道石”自然生长而成的古朴高塔——问道塔顶层。
塔内空寂，唯有中央悬浮着一幅缓缓流转的、由纯粹星光构成的“周寰宇图”。图下，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朴素麻衣、身形佝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老者，背对着塔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勾勒着星轨。
当那道无形的、带着玄元鉴本源气息的温和道韵弥漫至高塔，触及寰宇图时。
老者佝偻如弓的脊背，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他面前那幅仿佛亘古运转、永恒不变的周寰宇图，其中一颗位于边缘星域、长久以来黯淡沉寂的星辰虚影，在这一刻，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转瞬即逝，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了恒久的死寂！
麻衣老者没有回头。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蕴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在空寂的塔顶幽幽响起，如同尘埃落定：
“玄牝之门…终究…开了…”
星源殿内。
那撼动道心的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玄元鉴碎片重归温润的平静，失控的星辉光流如同倦鸟归巢，缓缓回流，重新融入穹顶星图。殿宇的嗡鸣平息，灵玉光华收敛，图腾归于沉寂。仿佛刚才那引动周星力的异象从未发生。
但青玉平台上，陈默的身体却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苍白如纸的脸色迅速被温润的玉色取代，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如同契合了某种地韵律。体内，在玄元鉴碎片那最后爆发的、融合了周星力的秩序本源冲刷下，影蚀符的根系被彻底冰封于骨髓深处！身体的暗伤被完美抚平，右肩那狰狞的伤口只余下一道浅浅的、如同玉石的印记！丹田气海中，那团暗金色的气旋虽依旧微弱，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纯净、坚韧！核心那点渊蚀残留的赤红凶煞，以及缠绕其上的影蚀黑丝，都被一层淡淡的、流转着星辉的暗金秩序之光完美包裹、隔绝，形成了一种暂时的、却异常稳固的平衡。
他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彻底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初启时还带着穿越生死界限的迷茫与混沌，如同蒙尘的古镜。但仅仅一刹那，所有的迷雾便如同被九罡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清澈！如同初生婴儿第一次仰望星空，纯净得不染尘埃。又如同历经万载轮回的古井，倒映着宇宙的深邃、星穹的浩瀚、以及…对那无垠道途的初次凝视！
清澈，深邃，带着劫后余生的淡淡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破茧重生般的、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对“道”的无限探求！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青铜镜上。镜中清晰地映照着他丹田气海的景象，那团暗金气旋，那点赤红，那些被星辉秩序之光包裹的黑丝…他眨了眨眼，澄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又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接着，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旁边那清冷如霜、此刻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悸与探究的苏弥身上。又缓缓移向殿宇深处，那位须发如雪、眼神深邃如同容纳了整片星海、正静静凝视着他的墨长老。
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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