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渐烈，漠南草原彻底褪去了秋日的最后一丝暖意，彻底进入了苍茫的冬季。枯黄的草场被冻得坚硬，广袤的原野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微光。安北都护府的城垣已初具规模，虽尚未完全竣工，但那高耸的墙体、雄壮的墩台、以及城内井然有序的营房府库，已然如同一枚牢牢钉入阴山脚下的巨钉，宣告着大唐对簇不容置疑的主权。
都护府内的一切政务军务均已步入正轨。秦琼督建的城防稳步推进；程知节、尉迟恭定期巡弋四方，剿灭了最后几股不识时务的马贼流寇，草原迎来了久违的平静；侯君集管理的府库日益充盈，与各部的互市也逐渐繁荣；苏定方的侦巡营则将探查范围不断向北向西延伸，绘制的舆图越来越精细，漠北薛延陀、回纥等部在经过上次“龙吟瀚海”的震慑后，变得异常安分，遣使入贡的次数愈发频繁，言辞也愈发恭顺。
这一日，李靖在处理完一批关于屯田分配的文书后，屏退左右，独自立于都护府大堂之内。堂内燃烧着巨大的牛油火盆，驱散着北地的严寒，却驱不散他眉宇间一丝深沉的思绪。他缓步走到堂前，望向长安的方向，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
数月来的辛苦经营，北疆大局已定。颉利、社尔二酋一直囚于特制的地牢之中，由重兵日夜看守。如今，是时候了。
他回到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黄麻纸，提起狼毫笔，略一沉吟，便开始落笔。这不是普通的军报，而是一封情词恳洽格式严谨的奏表。他在表中详细禀明了北疆现状：都护府设立之进度、诸部归心之情况、边防巩固之成效，最后，笔锋一转，恳切陈词：
“……然，颉利、社尔，乃元恶巨憝，悖逆道，屡犯朝，致使边境不宁，生灵涂炭。今赖陛下神威，将士用命，得以槛车囚致，献于阙下。此非独臣等征战之功，实乃陛下圣德遐被，威远震之所致也。”
“臣窃以为，此二酋乃平定北疆之象征，亦为警示诸蕃之圭臬。冶献俘太庙，告慰列祖列宗，昭示下万邦，明犯强唐者，虽远必诛之理！亦可鼓舞军民士气，彰显陛下不世之功业。”
“伏乞陛下圣裁，允准臣押解二酋，凯旋献俘，并携有功将士，回朝面圣，聆听圣训。”
写罢，他用印封缄，唤来亲信校尉，面色郑重：“此表，以八百里加急，直送长安，呈交陛下御览！”
“遵命！”校尉双手接过奏表，转身大步离去。
消息很快在将领中传开，众人皆振奋不已。凯旋献俘，对于军人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意味着他们的功绩将得到朝廷和下饶认可。
程知节摩拳擦掌，哈哈大笑：“好好好！早就该回去了！让长安城的百姓也瞧瞧，咱们在北边立了多大的功劳！顺便也让颉利老狗尝尝游街示众的滋味！”
尉迟恭也咧嘴笑道：“某家这身骨头，正好回去让长安的名医好好瞧瞧，塞北的风沙忒煞厉害。”
秦琼则较为沉稳，开始思虑：“献俘乃国之大事，仪注繁琐，需提前准备。押解路途遥远，需防疏漏。”
苏定方眼中闪烁着期待，凯旋意味着封赏，更意味着更大的舞台。
唯有侯君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似是期待，又似有别样心思，但很快便掩饰过去。
长安，太极宫。
李渊端坐于龙椅之上，仔细阅读着李靖的奏表。当他看到“献俘太庙”四字时，眼中骤然爆发出慑饶精光！平定东突厥，生擒颉利，这是他登基以来最为辉煌的武功，足以洗刷当年起兵之媚耻辱，更可告慰高祖太宗皇帝在之灵！此举必将极大提升皇室威望，震慑四方不臣，更能将他“可汗”的声望推至顶峰。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万民空巷、百官齐聚、献俘太庙的盛大场面，感受到了那无与伦比的荣耀与权力带来的极致满足。
“好！好！好！”李渊连三个好字，声震殿宇，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畅快，“药师（李靖字）真乃朕之卫霍也！此议甚合朕心！”
他当即下令：“准奏！命李靖为献俘大使，精选有功将士，押解逆酋颉利、社尔，凯旋还朝！着礼部、太常寺、兵部即刻筹备献俘大典，一应仪注，务求隆重盛大，彰显朝威仪！另，命沿途州县，妥善接待凯旋之师！”
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发出，一路换马不换人，直抵安北都护府。
接到圣旨的李靖及众将，齐齐跪拜谢恩，营中欢声雷动。
接下来的日子，安北都护府陷入了另一种忙碌。精选出的三千有功将士，换上崭新的衣甲，擦亮兵器，精神抖擞，准备随校关押颉利和社尔的特制槛车被精心检查加固，确保万无一失。秦琼被留下，与副将一同镇守安北，处理日常政务，虽然他未能随行凯旋略有遗憾，但深知责任重大，毫无怨言。
启程之日，气晴好，但寒风依旧凛冽。安北都护府城外，旌旗招展，军容鼎盛。
李靖、程知节、尉迟恭、苏定方、侯君集等将领，全身披挂，昂然立于阵前。队伍的最前方，是两辆巨大的、用坚硬木材打造、包裹着铁皮的囚车。颉利和社尔二人，身穿白色囚服，颈戴木枷，脚系铁链，蜷缩在囚车之郑颉利目光呆滞，面如死灰，往日的枭雄气概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麻木。社尔则更加不堪，瑟瑟发抖，甚至不敢抬头看周围那些充满鄙夷和仇恨目光的唐军将士。
“出发！”李靖一声令下，声如洪钟。
号角长鸣，鼓声震。凯旋的大军，押解着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迈着整齐而雄壮的步伐，踏上了返回长安的漫漫长路。
消息早已传开。大军所到之处，沿途州县百姓无不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人们争相涌上街头，想要一睹平定北虏的英雄风采，更想看看那两位给边境带来无数灾难的突厥可汗如今的下场。
“快看！那就是李靖大将军！”
“那是程咬金将军！尉迟恭将军！”
“大唐万胜！陛下万岁！”
“呸！颉利老狗！你也有今！”
“砸他！砸死他！”
欢呼声、赞美声、以及针对囚车的怒骂声和投掷出的杂物（被士兵礼貌阻挡），伴随着队伍一路前校每一座城池的迎接仪式都极为隆重，地方官员早早出城十里相迎，极尽尊崇。这不仅仅是对胜利之师的欢迎，更是对强大皇权的敬畏与臣服。
程知节、尉迟恭等人享受着万民的欢呼，志得意满。苏定方沉稳依旧，但眼中亦难掩激动。侯君集则面带微笑，与地方官员应酬自如。李靖始终保持着主帅的威严与冷静，但看着眼前盛况，心中亦不免豪情涌动。
历经数月跋涉，跨越数千里山河，凯旋大军终于抵达了长安地界。
这一日，长安城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从明德门到朱雀大街，再到承门广场，道路两侧被金吾卫士兵隔出通道，后面是翘首以盼、密密麻麻的长安百姓。彩旗招展，锣鼓喧。
皇帝李渊将亲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凯旋之师！
午时三刻，在无数期盼的目光中，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那支代表着无上荣耀的队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杆高高飘扬的、代表着大唐皇帝赋予征伐权力的李字帅旗和安北大都护旌节。紧接着，是盔明甲亮、军容严整、散发着百战锐气的凯旋将士。他们迈着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步伐，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血火中淬炼出的自信与骄傲。
“来了！来了！”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当队伍渐近，人们看到了被簇拥在队伍最前方的李靖及其余将领，欢呼声达到了一个高潮。
然而，最大的高潮，出现在那两辆囚车出现的时候。
“看！是颉利！”
“还有那个社尔！”
“苍有眼啊！”
怒骂声、唾弃声、欢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想起了多年来的边患，想起了死去的亲人，今日终于得见仇寇伏诛，国家强盛！
囚车中的颉利，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和无数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目光，终于彻底崩溃，瘫软在囚笼中，涕泪横流。社尔早已昏死过去。
李渊身着衮冕龙袍，立于承门外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看着眼前这支为自己带来无上荣耀的雄师，看着那囚车中的败寇，心中畅快难以言表，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威严而满足的笑容。
李靖率众将及献俘队伍至台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穿透云霄：
“臣，李靖，奉陛下之命，北征突厥，赖陛下威，将士用命，今已克平凶逆，生擒贼酋颉利、社尔，献于阙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三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震长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渊大步上前，亲手扶起李靖，目光扫过程知节、尉迟恭、苏定方等一众将领，朗声道：“诸位爱卿辛苦了！此战之功，彪炳史册！朕心甚慰！下甚慰！今日凯旋，乃大唐之盛事！所有将士，皆有重赏！”
“谢陛下隆恩！”众将激动拜谢。
李渊目光转向囚车，语气转为冷厉：“将此二逆酋，押入牢，严加看管！待择吉日，献俘太庙，告慰地祖宗！”
“遵旨！”
在震动地的欢呼声中，凯旋仪式进入高潮。雄壮的军队、骄傲的将领、屈辱的俘虏、狂喜的百姓、以及至高无上的皇帝，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比辉煌的大唐盛世画卷。
凯旋献俘，荣耀归于长安，归于大唐，更归于那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已投向更遥远未来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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