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工坊的设立，如同在格物院这锅已然沸腾的油中，又滴入了一瓢冷水，炸起了更剧烈的波澜。墨衡及其弟子那迥异于常饶行事风格、严密的保密措施、以及陛下显而易见的偏爱，都让匠作司的阎立德等人倍感压力，也激起了更强的竞争之心。整个工坊区日夜灯火通明，锤声、锯声、争论声不绝于耳，一种良性又带着火药味的竞争氛围弥漫开来。
然而，墨衡似乎完全不受外界影响，他带领着弟子们沉浸在自成体系的世界里，对着那些复杂的图纸和精巧的零件，进行着外人难以理解的推演和调试。他们所研发的，远不止是“连山铳”。
这一日，李渊正在两仪殿与房玄龄、杜如晦商议漕运改良之事，一名墨工坊的年轻弟子（正是那日好奇打量宫殿的少年，名为墨非）气喘吁吁地跑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急声道：“陛下！师父……师父请您即刻前往北苑演武场！……‘驮山’初步完成了，请您去‘点睛’！”
“驮山？”李渊一怔，随即想起似乎是墨衡提过的一种用于重型运输和攻坚的机关造物，其设想极其大胆，竟试图模仿洪荒巨兽的骨骼结构和发力方式。他本以为那还是遥远蓝图，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雏形？
“走！”李渊立刻起身，兴趣盎然。房杜二人也心生好奇，一同前往。经过殿外时，李渊顺口对正在当值巡视的程咬金道：“知节，你也来，看看墨家给朕准备了什么惊喜。”
程咬金一听有新奇玩意，顿时来了精神，咧着嘴把巡视任务交给副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北苑演武场已被清空并戒严。当李渊赶到时，只见场中央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被巨大的油布覆盖着，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极其雄壮、非人非兽的庞大轮廓，高度几乎与一旁的望楼持平！
墨衡站在那巨物之下，显得格外渺。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眼中深藏着一丝极致的专注和……狂热。他身后的一众墨家弟子，则个个面色潮红，激动难抑。
“陛下。”墨衡躬身行礼，“‘驮山’一号原型机，已组装调试完毕，请陛下为其‘点睛’，注入第一道龙气，激活核心。”
“点睛？”李渊挑眉。
“是。”墨衡指向那巨物被覆盖的头部位置，“‘驮山’核心乃是以七块品质最高的‘地脉石’布成‘北斗蕴灵阵’，但其启动，需一股至阳至刚、富含生机的强大能量作为引子，方能真正‘活’过来，而非死物。陛下之龙气，乃最佳选择。”
李渊微微颔首，心中也升起一丝期待。他走到那庞然大物面前，墨衡上前，扯下覆盖头部的油布一角，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由多种金属和晶石构成的复杂结构，中心处有一个拳头大的凹槽，里面镶嵌着七枚闪烁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地脉石，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请陛下将手掌按于此处，缓缓渡入一丝龙气即可。”墨衡指引道。
李渊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暗金色的龙气微吐，带着帝王的威严与磅礴生机，缓缓按向那凹槽。
就在他掌心触及那冰冷结构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猛地从那“驮山”内部响起！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年的巨兽，被打扰了安眠，发出了不满的嘶吼！
七枚地脉石骤然亮起，土黄色的光芒不再是微弱闪烁，而是变得稳定而强盛！光芒顺着预设好的、刻满了符文的能量通道迅速流遍“驮山”全身！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机括咬合、连杆转动之声从巨物体内密集传出！覆盖其上的油布被猛地挣破、撕裂！
真正的“驮山”，终于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
那并非简单的机械造物，其外形竟酷似一头放大了数十倍的巨型青铜穿山甲！通体由暗沉的黑铁木、青铜构件以及某种不知名的韧性金属薄片覆盖拼接而成，充满了粗犷、厚重而又精密的力量感！背部是高耸的、如同山峦般的装甲穹顶，四肢是极其粗壮的、带有锐利爪趾的机械足，尾部则是一条布满尖刺的沉重撞锤！
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复杂传感阵粒此刻，整个“驮山”周身都流淌着微光，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拥有了生命！
“这……这是何物？！”房玄龄失声惊呼，即便是他这等见惯风滥宰相，也被这超出想象的造物震撼得心神摇曳。
杜如晦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虽是文官，亦有佩剑礼仪）。
“俺……俺的亲娘咧……”程咬金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斧头差点掉在地上，围着这钢铁巨兽转了一圈，想伸手去摸又不敢，“这……这是个啥玩意儿？这么大个铁疙瘩……它……它能动？！”
就连负责戒严的百战精兵，也都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兵器下意识地握紧。
墨衡对于众饶反应视若无睹，他只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驮山”的能量流动读数，快速报出一连串数据，旁边的墨非则飞快地记录着。
“能量通路稳定……”
“关节负载正常……”
“核心输出功率达到预期三成七……”
“可以开始初步测试。”
墨衡看向李渊，眼神灼热：“陛下，请下令。”
李渊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道：“开始！”
墨衡点头，走到一旁一个看起来像是操作台的复杂装置前，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上面拨动着数十个青铜滑块和旋钮。
随着他的操作，“驮山”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它先是缓慢地抬起了那堪比攻城锤的巨大头颅，传感阵列的光芒扫过全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接着，它那粗壮的机械四肢开始迈动！
咚！咚！咚！
每一步落下，大地都随之轻微震颤，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场边留下深深的脚印！
它开始在场中行走，速度逐渐加快，从最初的蹒跚到后来的稳步前行，虽然依旧算不上敏捷，但那庞大的体型带来的压迫感是无与伦比的！
“测试负重！”墨衡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兵士们，立刻将数十块巨大的、模拟城墙条石的重物（内部实心）用铁链挂在“驮山”背部特制的挂钩上。
重量急剧增加，但“驮山”的步伐只是微微一沉，随即调整过来，继续稳步前行！仿佛背负的不是万斤重物，而是一捆稻草！
“啊……这……这能运送多少粮草军械？”房玄龄喃喃自语，眼中已不再是恐惧，而是狂喜！
“测试攻坚！”墨衡再次下令。
“驮山”转向演武场一端，那里临时用巨石和土木垒砌了一座模拟的城墙。
只见“驮山”微微低头，将头部那最为厚重的装甲对准城墙，背部穹顶的光芒向头部汇聚，速度陡然提升！
轰！！！
如同真正的洪荒巨兽冲锋！地动山摇般的巨响中，那堵模拟城墙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撞得粉碎！碎石四溅，烟尘冲！
这还没完！撞破城墙后，“驮山”那巨大的尾部撞锤猛地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旁边一座加固过的望楼基座！
砰！！
木石结构的基座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整个望楼摇摇欲坠！
恐怖的破坏力！
这已经超越了任何已知的攻城器械！它不仅是运输工具，更是一座移动的堡垒，一具恐怖的攻城巨兽！
演示完毕，“驮山”缓缓停下，周身光芒逐渐收敛，再次变回那沉默的钢铁巨物，只有内部低沉的嗡鸣显示着它并未沉睡。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机”的威力震撼得不出话来。
程咬金猛地吞了口唾沫，使劲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奶奶的……这大玩意……要是能开到阵前，还不把突厥蛮子、吐蕃崽子全吓出屎来？陛下！这宝贝可得给俺老程的军中配上一具！不！两具！”
李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激动的心绪。他看向墨衡，目光无比凝重：“此物……能量产否？”
墨衡摇了摇头：“难。其一，核心地脉石品质要求极高，难以大量获取。其二，结构复杂，对材料和加工精度要求苛刻，即便举国之力，一年能造出三五具已是极限。其三，操控复杂，需专门训练‘御手’，且对地脉环境有依赖，离开龙脉活跃区域，其威力效能会大幅下降。”
虽然有限制，但李渊已经非常满意！这就是战略级的武器！关键时刻，一具“驮山”或许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好！太好了！”李渊抚掌大笑，“墨衡，尔等又立奇功！重赏！所有参与弟子，皆重赏！”
墨衡却宠辱不惊，只是躬身道：“此乃墨者本分。然，‘驮山’尚有改进之处，其能源核心运转仍不够流畅，若能找到陛下曾提及的‘造化神铁’哪怕只是碎屑，融入核心，其效能必能倍增，甚至可能摆脱地脉限制！”
又是造化神铁！李渊心中一动，这东西的重要性，一再被提及。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背着红色令旗的驿卒被金瓜卫士引领着，疾奔而来，显然是有紧急军情！
“报......！陇右八百里加急军报！”驿卒跪地，声音嘶哑，呈上一份密封的铜管。
程咬金脸色一肃，立刻上前接过，检查火漆无误后，转呈给李渊。
李渊展开军报，快速浏览，眉头瞬间紧锁。
军报是其副将送来的。上面言：程咬金部与那伙受苯教上师支持的“马匪”交手数次，互有损伤。对方战术诡异，尤其擅长一种“阴影遁术”，来去无踪，极难捕捉。但最后一次交锋中，唐军冒险动用了一具试验性的“血气狼烟符”（格物院最新产品，能干扰超凡感知），成功扰乱了对方首领的遁术，虽仍被其逃脱，却击落了一件其随身携带的器物，一尊造型古怪、刻满了诡异符文、材质非金非石、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鼎。
副将觉得此物邪门，不敢怠慢，已派心腹精锐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同时，军报最后提到，据俘虏的零星口供拼凑，那些苯教上师似乎在边境一带，秘密寻找着什么……古老的“龙窟”？
龙窟？黑色鼎？
李渊心中猛地一跳，立刻联想到墨衡所的“造化神铁”可能出现的特征，“龙脉汇聚之眼，阴阳交界之隙”，“金石自鸣，万邪辟易”！
难道吐蕃苯教的目标，也是与禹鼎或造化神铁相关的之物？那尊被击落的黑色鼎，又是何物？
“传令！”李渊目光锐利如刀，“令陇右守军，加派人手，给朕盯死那些苯教上师的动向！尽可能查明他们所谓的‘龙窟’究竟在何处！”
“再传令！护送那黑色鼎的队伍，再加快速度！沿途州县全力配合，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尽快送达长安！”
李渊接连下令，眼中寒光闪烁。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西域边境的纷争，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摩擦。那尊即将送达的黑色鼎，或许就是揭开谜团的关键。
神机已现，而风暴，也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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