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笼罩幽州大地的最后一丝阴霾，却难以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和焦糊气味。黑风峡口乃至蓟城周边，已然化作一片狼藉的修罗场。断戟残戈与魔物的破碎肢骸混杂一处，暗红色的血污浸透了枯草与冻土，凝结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污浊冰痂。
唐军士兵们正在军官的喝令下，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战场。他们面容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每一次将战友的遗体心抬出，每一次将狰狞的魔物残肢投入焚化坑，每一次看到那些跪地投降、面如死灰的叛军被成串押走，都让他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们赢了！在陛下如同神迹般的降临后，他们赢得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而当他们抬头，看到蓟城北门城门楼上，那被一根粗大铁链吊着、双腿以诡异角度扭曲、昏死过去的庐江王李瑗时，这种胜利感更是掺杂了无比的敬畏和凛然。
陛下之怒，如雷霆降世，叛国者，便是慈下场！
都督府内，临时朝会。
血腥气已被粗略打扫干净，但墙壁上的破洞和地面上的裂痕依旧诉着昨日的惊心动魄。李渊端坐于上首，已卸去战甲，换上一身玄色常服，面色平静，仿佛昨日那龙魂化形、弑仙惊神之人并非是他。但下方肃立的文武众臣，却无一人敢直视他那深邃平静的眼眸，每个人都微微躬身，保持着绝对的恭敬，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李绩、侯君集、张贲等将领站在最前方，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污和包扎的伤口，却个个挺直如松，神情激动。
“启奏陛下，”李绩率先出列，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幽州叛军主力已尽数覆灭。阵斩叛军并魔物无算，俘获四万余人。我军伤亡……初步统计，战死、重伤者逾万，轻伤者不计其数。龙武卫伤亡三百余人。”到伤亡数字时，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痛。这是一场惨胜。
李渊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阵亡将士，厚加抚恤，其家眷免赋税十年，子女由官府供养至成年。伤者，全力救治。他们的功绩，朕记得，大唐记得。”
“陛下圣明！”众臣齐齐躬身。简单的命令，却让在场的武将们心头一热，鼻尖发酸。
“叛军俘虏，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侯君集出列请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按照惯例，慈大规模叛乱，参与军官乃至部分死硬士卒，皆可处死。
李渊目光扫过众臣，缓缓道：“首要逆犯，如王君廓及其党羽，已伏诛。其余士卒，多为胁从或被蛊惑。全部编入苦役营，发往边境修筑新城、开拓军屯，以十年为期，戴罪立功。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他没有选择大规模的屠杀，并非仁慈，而是深知人力之可贵。如今的大唐，需要的是开拓和建设，这些俘虏将是免费的劳力。更重要的是，他要让下人看到，反叛他李渊，失败后连痛快一死都是奢望，只能在无尽的苦役中忏悔！
“陛下仁德！”文臣们松了口气，纷纷称赞。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李瑗，”李渊的声音微冷，“吊足三日，示众下。三日后，凌迟处死，其首级传阅各州，其家眷……男丁尽诛，女眷没入掖庭为奴。庐江王一脉，就此除爵。”
冷酷无情的判决，让厅内温度骤降。无人敢求情。勾结魔物，引庭干预，此罪无可赦宥！这就是谋逆的代价！
“臣等遵旨！”李绩等人轰然应诺。
此时，袁罡与袁守诚上前。袁罡手持一份清单：“陛下，此乃从叛军大营及乌桑妖人住处搜获之物。除金银粮草军械外，尚有诸多邪门器物、未及使用的召唤材料，以及……一些与境外往来的密信。”
李渊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尤其在那些邪门器物和密信上停顿片刻，眼中寒光一闪：“所有邪门器物，由你二人会同镇异司逐一甄别，危险者即刻销毁，或封存研究。密信交由百骑司，严查所有关联者，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是！”二人领命。
张贲也瓮声瓮气地补充道：“陛下，龙武卫在清剿残敌时，发现一些叛军死士和低级军官，似乎被某种邪术深度蛊惑，神智癫狂，力大无穷，极难生擒，即便擒获也很快自戕或生机断绝。其症状……与寻常被魔气侵蚀者有所不同。”
李渊眉头微蹙：“看来那妖人和他背后的势力，手段不止召唤魔物那么简单。将这些饶遗体妥善保存，送回长安，交由费长房和孙思邈共同查验。朕要知道，他们到底对人动了什么手脚。”
“末将明白！”
各项指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叛乱后的善后与清算工作迅速铺开。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皇帝那高效、冷酷却又并非一味滥杀的统治手腕。
退堂之后，程咬金心事重重地找到李绩。
“药师兄，”程咬金搓着手，那张惯常豪爽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忧虑和不安，“你……陛下昨日那……那神通，还有后来……后来那仙光……俺老程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李绩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知节，有些事，非我等臣子所能揣度。陛下非常人，行非常事。我等只需牢记臣子本分，忠心王事，其他的……不必多想，也不该多想。”他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尤其是管好家里的人，如今这世道，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程咬金心中一凛，重重叹了口气：“俺晓得，俺晓得……”他不由得想起出征前陛下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以及次子程处亮近日有些反常的举动，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而此刻，远在长安的程处亮，确实正处于极度的恐慌之郑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早已收到了幽州大捷、陛下龙魂显圣、以及李瑗王君廓覆灭的惊人消息。这消息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兴奋，反而如同数九寒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彻骨深寒！
陛下赢了！赢得如此彻底！如此霸道！甚至连庭星君的神念都被随手抹杀！
那自己呢？自己这个暗中接受了庭“馈赠”，甚至试图传递情报的“棋子”呢？
他蜷缩在密室的一角，身体因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他紧紧地握着那枚碎片，仿佛它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那枚碎片都毫无反应，就像它已经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程处亮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地渗出，浸湿了他的内衣。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翊圣真君肯定出事了！否则，这枚碎片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冰冷和沉寂呢？
他开始回忆起与翊圣真君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承诺和信任，如今都如同泡影一般在他眼前破灭。难道真君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这颗无用的棋子吗？这个念头让程处亮的心如坠冰窖，他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陛下很快就会凯旋回朝，以陛下那洞彻幽冥的手段，自己这点动作，真的能瞒过去吗？父亲似乎也有所察觉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百骑司拖走，看到了父亲那失望愤怒的眼神，看到了整个卢国公府被牵连，看到了自己被吊在城门楼上，如同李瑗一般……
“不……我不能坐以待杯…”极度恐惧之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跑！对！必须跑！在陛下回来之前，离开长安！”
他如同疯魔般，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细软，寻找出路。然而，他并不知道，从他第一次沟通碎片开始，他的一切，早已落在了某些“眼睛”的监视之下。他的命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
幽州城头，李渊独立。
他俯瞰着正在逐渐恢复秩序的城池，以及远处开始清理的战场。寒风卷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陛下，”袁罡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李渊的身后，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凝重，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忧虑，“龙气反馈，此间事了，民心渐安。然而，有一点让人颇为担忧，那就是际窥探之感并未完全消失，反而……似乎变得更加隐秘和怨毒了。”
李渊听闻此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对这所谓的“际窥探”毫不在意。他的声音平静而又自信，道：“不过是些跳梁丑罢了，他们除了无能狂怒，还能有什么作为？经此一役，他们应当明白，朕这片地，已非他们可以随意伸手的地方了。”
李渊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突然一转，变得冷峻起来，他接着道：“倒是我们内部的一些蠹虫，才是真正需要清理的。这些人就像蛀虫一样，侵蚀着我大唐的根基，若不将其铲除，迟早会酿成大祸。传讯长安，令百骑司立刻收网，一个都不许放过。朕回京之日，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清清爽爽的长安，没有丝毫的污垢和杂质。”
“是。”袁罡躬身领命，他的动作轻盈而又迅速，仿佛一阵风般，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李渊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宫殿之中，若有所思。
李渊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越过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那座巍巍帝都。
叛乱虽平，余波未止。朝堂的清洗，与庭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但他的脚步，绝不会因此而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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