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贸债券”之议，如同在沉闷的朝堂投下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连日来，中书省内，房玄龄、杜如晦、戴擘岑文本四人几乎是日夜不休，围绕着楚王李恪提出的这个大胆构想，进行着激烈的辩论和细致的推演。
章程、利率、抵押方式、发行对象、风险管控……每一个细节都关乎国信，牵动各方神经。房杜二人更重稳妥，戴胄锱铢必较，而岑文本则力图为此策注入更多利于江南发展的条款。争论常有，但目标一致：务必拿出一份既能解燃眉之急，又不至于透支国阅可行方案。
然而，就在中枢忙于为帝国“开源”之时，一道来自剑南道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如同惊雷般劈开了长安的沉闷，将所有饶注意力再次拉回了那隐藏在暗处的致命威胁上！
奏报并非来自剑南道都督府，而是源于百骑司秘密派往当地、调查“隆昌货栈”资金流向的暗探！奏报以最加密的方式，直接呈送到了两仪殿李渊的案头。
李渊展开密报，只看数行，脸色便瞬间阴沉如水，握着纸卷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殿内侍立的内侍感受到那股骤然降临的低温气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密报内容骇人听闻：
百骑司暗探循着资金线索，秘密潜入剑南道隽州（今四川大凉山一带）境内，发现那笔巨额资金并未用于寻常买卖，而是流向了一个位于深山密林、守卫极其森严的隐秘矿场！该矿场并非开采铜铁，而是在秘密挖掘一种当地俚僚称为“鬼哭石”的奇特黑色矿石！
暗探冒死潜入外围侦查，发现矿场劳工皆面黄肌瘦、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且多有身体溃烂之状，显是中了剧毒。矿场守卫并非普通衙役或私兵，而是一群身着黑衣、行动矫健、手段狠辣之徒，其作风与西域出现的黑袍异人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未显露超凡之力。
最令人震惊的是，暗探在矿场附近发现了大量废弃的炼渣和……正在建造中的、与西域祭坛风格迥异但同样诡异邪门的阵法基座！似乎正在利用这种“鬼哭石”提炼某种东西，并准备进行某种大型仪式！
暗报最后提及，暗探行踪可能已然暴露，正遭追杀，生死未卜。
“鬼哭石”？矿场？邪阵？
李渊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急速踱步。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被串联起来！
军资贪墨的巨额钱财，并非用于资敌或享乐，而是投入了这远在剑南深山的秘密工程！
“锁链玄鸟”的势力，不仅在西域搞风搞雨，其触角早已伸向鳞国腹地！
他们挖掘这种毒石，建造邪阵，所欲何为？！
联想到西域那吞噬生命的恐怖祭坛，李渊背脊升起一股寒意。若让慈邪阵在剑南建成，其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恐怕就不是边陲烽火，而是腹心之地的惊浩劫！
“传李君羡！传马周！即刻入宫！”李渊的声音如同冰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片刻之后，李君羡与马周匆匆赶来，看过密报后，皆是脸色煞白，惊骇莫名。
“陛下！此事绝不能再有片刻延误！必须立刻发兵，捣毁矿场，擒拿主谋！”李君羡当即请命，身为百骑司统领，他深知此事严重性已远超寻常谋逆。
马周虽也震惊，却稍显冷静：“陛下，李将军所言极是。然剑南道山高林密，俚僚杂处，地形复杂。那矿场既如此隐秘，必有重兵把守，且恐有邪术异人坐镇。若调动大军，必然打草惊蛇，若其狗急跳墙，提前启动邪阵，或散布毒石，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当以精干队，秘密潜入，突袭破坏为上！”
李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怒与焦急。他知道两人所言皆有道理。此事必须处理，但又必须万分谨慎。
“李君羡！”
“末将在！”
“朕命你，即刻从百骑司、镇异司及北衙禁军中，挑选最顶尖的好手，组成一支精干奇袭队！要绝对可靠，身手高强，最好有应对邪术经验者！由你亲自带队，秘密前往剑南隽州！”
“末将领旨！”李君羡毫不迟疑。
“马周！”
“臣在！”
“你立刻协调兵部、吏部，拟一道密旨给剑南道都督，命其调派绝对心腹精锐，于外围策应，封锁消息，但未经朕允许，绝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同时，给他一份名单，其上官员，无论品级，若有异动，可先行控制！”李渊眼中寒光一闪，剑南道官府内部，恐怕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
“臣明白！”马周深知此乃雷霆手段，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地方动荡，但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
“还有，”李渊叫住正要离去的二人，目光凝重，“切记，此行首要目标，是摧毁矿场和邪阵，阻止对方阴谋！若事不可为，宁可将那‘鬼哭石’矿脉彻底毁塌封存，也绝不能让一石一物流入贼手！其次，才是擒拿首脑，搜集证据。一切，以阻止灾难发生为第一要务！”
“遵旨！”二人感受到皇帝的决绝，重重叩首，快步离去部署。
奇袭队的组建异常迅速。 百骑司的精锐探子、镇异司擅长阵法破除与战斗的修士、以及数名从北衙禁军“百骑”（注：李世民曾组建的精锐骑兵，此处沿用名称）中挑选出的高手，共计五十人，在李君羡的带领下，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开了长安，如同利箭般直射西南方向的剑南道。
然而，长安城的漩涡，并未因奇袭队的离开而平静。
楚王李恪因“海贸债券”之议，在朝野间声名鹊起，许多不满李承乾（虽未正式册立，但地位默认）或因自身利益欲寻新主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楚王府门前，悄然间热闹了几分。
这一日，李承乾奉诏入两仪殿问安。他举止依旧恭谨，称呼李渊为“皇祖父”（注：按礼制，李世民子女应称李渊为皇祖父），汇报了一些经学功课，神色间却难掩一丝落寞与压抑。
李渊看着这个长孙，心中复杂。承乾本性不坏，只是腿疾（注：历史记载李承乾有足疾）或许让他过于敏感，加之身边围拢的诸多“劝导”之臣，性子愈发偏执。
“承乾，”李渊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似随意地问道，“近日朝中关于海贸债券之事，议论纷纷，你如何看待？”
李承乾微微一愣，低下头：“孙儿愚钝，于经济之道并无见解。唯觉……恪弟所思甚为新奇，若能成功，确可解朝廷之困。”他话语虽谦逊，但紧握的指节却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李渊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了他言不由衷的勉强和那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心中暗叹，淡淡道：“为君者，未必事事精通，但需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用人之胆。恪儿聪慧，然年少气盛，还需磨砺。你身为长兄，当有储君气度，多看，多学，多思。”
这话既是点拨，也是告诫。李承乾身体微微一震，连忙躬身：“孙儿谨记皇祖父教诲。”
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阴霾却悄然掠过。皇祖父这是在提醒他，还是在暗示他？难道恪弟真的已经如疵宠了吗？
与此同时，长安某处隐秘宅邸。
“剑南之事，恐怕藏不住了。”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恼怒，“李渊的反应太快，百骑司的爪子，比我们想的要利。”
“那就启动‘断尾’计划吧。”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回应，“矿场可以弃，但‘种子’必须保住。那些‘鬼哭石’精华，以及最重要的‘阵眼’，必须提前转移出来。”
“往哪里转移？如今各处关卡必然严查。”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最安全。别忘了，我们还赢影巢’。”
“影巢……也好。只是如此一来，长安……”
“长安的水，早就浑了。正好，可以把水搅得更浑一些。听，那位太子殿下，近日心情不甚愉悦？”
对话声低沉下去，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数日后，剑南道，隽州深山。
李君羡率领的奇袭队，历经艰难跋涉，终于抵达了暗报中所指的区域。眼前是茫茫林海和险峻群山，毒瘴弥漫，几乎不见人烟。
根据最后接到的模糊信号，他们找到了那名发出密报的暗探最后失踪的地点，一处陡峭的悬崖下，只有一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几片被撕碎的黑衣碎片。
人，已然殉国。
李君羡面色铁青，命令队伍分散搜索，寻找任何可能的路径或痕迹。
一名镇异司的修士忽然蹲下身，捡起一块看似普通的黑色石头，神色凝重：“李将军，你看此石。”
李君羡接过，只觉得入手冰冷沉重，细看之下，石头表面似乎有无数细微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黑色纹路，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微弱波动。
“这就是……‘鬼哭石’？”李君羡沉声道。
那修士点头，眼中带着忌惮：“此石蕴含极阴邪秽之力，长期接触，必遭侵蚀，心神俱丧。那些矿工……恐怕早已不能算是活人了。”
就在此时，前方探路的斥候发来信号：发现一条被刻意掩盖的隐秘径，直通深山腹地！
李君羡眼中寒光一闪，收起矿石，挥手示意。
“全体都有，检查装备符箓，保持静默，循迹前进！”
奇袭队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条充满未知与杀机的密径，直扑那隐藏在山脉深处的魔窟。
剑南的惊雷，已然炸响，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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