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截止日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着时间推移，压迫感与日俱增。李教授对初步反馈的修改要求比预想中更细致，组不得不利用周末加班。
周六下午，讨论室里的气氛比平时更加凝重。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思路和待办事项，桌上摊着各种资料和笔记本电脑。
江辰坐在主位，眉头微锁，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最终整合版报告。沈宇航瘫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着哈欠抱怨数据库的响应速度。苏晓则对着她负责的图表部分抓耳挠腮。
林薇的任务是核对报告中引用的所有访谈录音原文，确保准确性。这是最后一道关卡，繁琐却至关重要。
“好了，最后一部分，”江辰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核对林薇筛选出的那三段关键访谈录音的原始陈述，确保引用无误。听完没问题就可以提交了。”
他点开电脑上的音频文件，然后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耳机分流器——一个装置，可以将一个音频输出口分成多个，方便组同时收听。
然而，他拿起那个装置，按了几下，却没有反应。
“嗯？”沈宇航凑过来，“咋了？没电了？”他接过分流器，摆弄了几下，又插拔了一下连接线，最终无奈地耸耸肩，“好像……坏了。”
“啊？坏了？”苏晓哀嚎一声，“那怎么办？这都快弄完了……”
林薇心里也一沉。没有分流器，意味着他们无法同时收听核对。一段录音就好几分钟，轮流听太耽误时间了。
“我去隔壁讨论室借一个？”沈宇航着就要起身。
“不用。”江辰开口阻止了他，语气平淡，“浪费时间。”
着，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极其自然地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伸手，将自己戴着的、连接电脑的耳机摘了下来。不是整个摘下，而是只摘下了**左边**的那一只。
然后，那只黑色的、还带着他耳廓温度的耳机，就被他递到了——林薇的面前。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或停顿，仿佛这是最合理、最效率的解决方案。
“……”
讨论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沈宇航半张着嘴，保持着要起身的姿势，僵住了。
苏晓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那只悬在空中的耳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江辰，最后看向瞬间石化的林薇。
林薇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像是被瞬间清空，一片空白。只有眼前那只黑色的耳机，在视野里无限放大。
他……他要把他的耳机……分她一半？
共享……耳机？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所有思维，让她从头到脚都僵住了，血液轰的一声全部涌向脸颊，烧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耳机外壳上细微的磨损痕迹，能感觉到从耳机上隐约传来的、他身体的余温。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像是被拉长了。
江辰举着耳机，见她没有反应，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将耳机往她面前递凛，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着。”
两个字，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林薇猛地回过神，手指微微颤抖着，几乎是屏着呼吸，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只耳机。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他的手指。
很轻，很快的一下。
他的指尖微凉。
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薇猛地缩回手，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慌乱地、笨拙地将那只耳机塞进自己的左耳。
瞬间，世界被隔离开来。
右耳是讨论室里空调运行的微弱噪音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左耳，则清晰地传来了音频文件开始播放的沙沙声，以及……他那边耳机里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他呼吸的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如同潮水般将她紧紧包裹。
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左耳那只的耳机上。那里面流淌出的，不仅仅是访谈者的声音，更仿佛混合了他的一仟—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存在的感觉。
音频开始播放，是一个受访者略显紧张的声音。
江辰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屏幕上的报告原文，右手握着鼠标，随时准备暂停标记。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真的只是为了“效率”，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去借分流器的时间。
沈宇航和苏晓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两人交换了一个无比复杂且充满八卦的眼神，但碍于江辰的低气压，谁也没敢出声，只能默默地也凑到电脑前，盯着文字稿。
讨论室里，只剩下访谈录音的声音，和一种极其微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林薇努力想集中精神听录音，核对文字。
可是，完全做不到。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左耳里的声音占据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音节，甚至能听到录音背景里细微的环境噪音。
但更清晰的是，耳机线那端传来的、属于江辰的、极其平稳的呼吸声。那么近，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
还有偶尔，他移动鼠标时，极轻微的衣服摩擦声。
这些细微的声响，组合成一种无比私密的体验，疯狂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心跳快得几乎要缺氧。她甚至不敢偏头看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假装自己在认真核对。
一段录音放完。
江辰熟练地暂停，拖动进度条，精准地找到需要核对的下一段。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交流。仿佛共享一只耳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第二段录音开始。
林薇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她偷偷地、极其缓慢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一下做标记。侧脸平静无波，仿佛完全不受影响。
只有那只露在外面的、戴着另一边耳机的右耳，耳廓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是灯光错觉吗？还是……
这个发现，让林薇的心脏猛地又是一缩。
就在她心神摇曳之际，录音里受访者的一句话似乎和文字稿有细微出入。
“等一下，”林薇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这里……他的好像是‘更看重性价比’，文字稿打成了‘更注重性价比’。”
她完，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播放。
江辰的动作顿住了。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转为审视。他快速回退了十几秒音频，重新听了一遍。
“嗯。是‘看重’。”他确认道，然后在报告上做了标记。
他的肯定让林薇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因为他侧过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得更近。
林薇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全身僵硬。
江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过近的距离，他抬起眼，两饶目光在极近的空气里短暂相撞。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只是在她明显泛着红晕的脸颊上极快地扫过。
然后，他什么也没，极其自然地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近距离对视从未发生。
只有林薇左耳里的呼吸声，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林薇的心却彻底乱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她来简直是甜蜜又痛苦的折磨。她努力集中精神，居然又挑出了两处细微的错误。
每一次，江辰都会侧头确认，她的判断都准确无误。
他的目光每次落在她身上，都让她心跳失控一次。
终于，所有录音核对完毕。
江辰干脆利落地停止了播放，保存文档。
“可以了。”他道，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不是要回耳机。
而是直接伸向自己的左耳——依旧戴着耳机的那只耳朵——动作流畅地将其摘了下来。
仿佛共享时间结束，程序关闭。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林薇一眼。
林薇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慌忙也将左耳里的那只耳机摘了下来，递还给他。
指尖再次不可避免的轻微碰触。
依旧是他微凉的体温。
却像火星溅入油锅，在她心里炸开一片滚烫。
江辰面色如常地接过耳机，熟练地缠绕收好，仿佛刚才那一段极度暧昧的共享从未发生过。
“提交吧。”他对沈宇航了一句，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好嘞！”沈宇航如蒙大赦，赶紧操作电脑提交最终报告，一边挤眉弄眼地看向林薇和苏晓。
苏晓则对着林薇做出一个“回去严刑逼供”的口型。
林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左耳仿佛还残留着那只耳机的触感和温度，以及……他那边的细微声响。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甜涩交加，混乱不堪。
他总是这样。
用最自然、最理所当然的方式，做出最令人心跳停止的举动。
然后，又用最冷静、最疏离的态度，迅速抽身而去。
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回去的路上，苏晓兴奋地挽着她的胳膊，喋喋不休地分析着江辰的“反常”举动，断言冰山绝对已经开始融化了。
林薇却只是沉默地听着，左耳里仿佛还在回响着那清晰的呼吸声。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耳耳廓。
那里，依旧一片滚烫。
而那个关于他“为什么”的疑问，
答案似乎伴随着那清晰的呼吸声，
越来越近，
却始终隔着一层，
冰冷的、
耳机的、
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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