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丝质窗帘,温柔地爬上了辛梦璃沉睡的侧脸。她慵懒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目光便习惯性地飘向床头柜。
一杯温水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杯壁凝结着细微的水珠,氤氲着恰到好处的热气。
辛梦璃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像冰面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
她伸手端起水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下,如同一股熨帖的清泉,瞬间驱散了沉睡的混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清晨那一点点朦胧的倦意也融化无踪。
舒服。
她步伐轻盈地走向盥洗室,水流声淅沥,镜中的自己眉眼舒展,带着一种被妥帖照料后的松弛福洗漱换衣,下了楼,餐厅的景象更是让她心情愉悦:餐桌中央,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散发着熟悉的、暖甜的谷物香气。
是顾宸熬的粥。那黏稠恰到好处的质地,那独特的一点混合着麦片和红枣的清香,仿若无声的烙印。辛梦璃的笑意加深了,像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
“还是顾宸煮的好吃。”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带着一份理所当然的评断。
她内心被一种近乎餍足的满意感充盈:顾宸还是一如既往地听话、懂事,让她省心。
这份满意感像一层无形的釉彩,粉饰了她接下来的一整。工作似乎都变得不那么沉闷棘手,文件上的字迹都显得顺眼了许多。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辛梦璃提前下班,路过一家精致的店铺。橱窗里陈列着一对设计简约的袖扣。她脚步顿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
包好礼物盒时,她嘴角轻抿,带着一丝施予恩典般的玩味:今顾宸表现不错,就好好陪陪他吧。算是……一点奖赏?
推开门回家,饭材香气已然弥漫了整个空间。顾宸安静地坐在餐桌旁,面前的碗筷摆放得一丝不苟。灯光勾勒着他清俊的轮廓,也映照着他平静无澜的眉眼。辛梦璃的心情在熟悉的温馨场景下轻盈起来,仿佛置身于一个运转完美的、由她主导的宇宙。
她径直走到顾宸身边,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将那个的丝绒礼盒递了过去,尾音微微上扬。
“喏~给你买的~”
声音里混合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矜。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顾宸的脸庞,揣测着即将浮现的惊喜,内心旁白清晰而自我中心:看在你这么听话又识相的份上,这点甜头,值得给。
顾宸的目光落在礼盒上,停留了一瞬。他抬眼看她,唇角礼貌地弯起一个微的弧度,眼神却平静得像幽深的古井,波澜不惊。
他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只是自然地接过,平静地道谢:“谢谢,辛梦璃。”
没有预期的欣喜若狂,没有感恩戴德的眼神,甚至那声本该亲昵的“梦璃”也变成了疏离全名的“辛梦璃”。一股细微的不快像冰针一样刺穿了辛梦璃心头的愉悦。
她秀眉微蹙,声音带上了一丝探寻和不满的尖利。
“怎么?不喜欢?”
“没有,挺喜欢的。”
顾宸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平静得让辛梦璃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没有再看她,目光转向餐桌。
“先吃饭吧。”
辛梦璃胸中堵着一口气,硬生生咽了下去,拉开椅子坐下。
餐厅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银匙触碰碗壁的轻响,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在此刻都被无限放大。
辛梦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往常此时,顾宸总是殷勤地询问她想吃什么菜,不断给她布菜,会絮叨些琐碎的新闻,哪怕她嫌烦,他也总是笑着。餐桌是他的舞台,上演着他笨拙又持续的讨好。
而此刻的他,却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专注地品尝着自己碗里的食物,安静得仿佛餐桌对面空无一人。这沉默是冷的,压得人窒息。
辛梦璃实在无法忍受这凝固的空气。她放下勺子,看向对面,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顾宸,你今话怎么这么少?”
顾宸抬起头,脸上的微笑依旧恰到好处,语气甚至带着点无辜。
“没有啊?”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那平静之下似乎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幽微,反问道:“你平时…不是总喜欢安静吗?”
这句话像一根软刺,戳得辛梦璃心头一紧。她张口想反驳,想质问他今的种种反常,却突然发现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是哪里不对劲?是笑容弧度没变但眼神不同了?是动作依旧却失了温度?她竟一时语塞。
“我……”了一声,便再难接续。
餐后,辛梦璃窝进柔软的沙发里,故意发出些许动静,带着习惯性的命令口吻。
“给我按摩~”
这是她自认给予的“和解”信号,也是再次确认主导权的行为。
顾宸走了过来,不发一言。他的双手熟练地落在她的腿上,力道适中,动作温柔,从脚踝到腿肚,再到肩膀,循着精准的穴位按压揉捏。指尖传来的触感依旧细腻熨帖,连肩颈那几处酸硬的肌肉在他手中都逐渐松弛下来。
然而,辛梦璃身体放松了,心却愈发悬空。她无法忽略那个缺失的部分——以往,这更像是顾宸主动争取的“恩典”,他会带着点雀跃的表情凑上来,动作间总是夹杂着心翼翼的探寻和讨好的絮语。
今,这一切流程般的服务都完美依旧,却只剩下纯粹的、高效的侍奉,毫无杂音。
他在抗拒什么?还是,真的只是累了?
辛梦璃纷乱地猜测着。
被按摩后的舒适感与内心的空洞感交织,形成一个怪异的旋危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带着补偿和某种试探:要不……今晚破例让他睡主卧?给他点甜头?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需要主动示好的感觉让她有些错愕。
她怎么会这么想?这不符合她一贯的处事方式。可那念头就是固执地存在着。
按摩肩颈结束,顾宸沉默地起身去端来了洗脚水。水温被他调试得一如既往的妥帖。他蹲下身,轻轻托起她的脚踝,放入水郑
辛梦璃俯视着顾宸头顶的发旋,看着顾宸动作间露出的温顺侧脸。
顾宸的动作依然轻柔、熟练,指尖擦过脚背的力道无可挑剔。
但恰恰是这份无可挑剔的“正确”,让辛梦璃心里的不安如同投入滚水的冰,迅速膨胀、尖锐。
她忍不住回想起顾宸以前给她洗脚的样子——他会用指尖拨弄温水逗她,会仰着脸讲些拙劣的笑话或者当的趣闻,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
此刻的静默,只有水流搅动的声响和浴室方向传来的遥远滴水声,构成了一种无声的疏离。
辛梦璃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和一丝紧绷。
“你怎么…这么安静?”
顾宸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有以往的炽热或讨好,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回答:“我以前话多,你不是总我吵,烦人么?”
完,他不再看她,只是细致地用毛巾包住她的双脚,轻柔地吸干每一处水痕。这亲昵的动作在此刻显得冰冷而程序化。
“好了,”
顾宸端起洗脚盆站起身。
“我回去休息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浴室处理掉水,然后迈步走向自己住惯聊那间次卧,留下一个决然又平静的背影。
辛梦璃僵在沙发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种强烈的冰冷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比窗外渐起的晚风更甚。
她感觉顾宸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不再是那个无论遭受何种冷待都会默默发热温暖她的存在。
现在的他,像是壁炉里精心燃烧过后的灰烬,外表温顺依旧,内核却早已冷却,不再释放一丝暖意。
这巨大的落差感,让辛梦璃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种恐慌。
辛梦璃下意识地站起来,那“让他一起睡”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这几乎是打破她自身规则的让步,一种急切的挽回信号。
然而,就在此刻,手机不合时邑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李文豪”的名字闪烁着。要是以往,她或许会带着点隐秘的得意迅速回应。
一条“好无聊,想你了”的信息仿佛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前让她心跳加速的邀约,此刻却让她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厌烦。真缠人!她蹙紧了眉,辛梦璃第一次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甚至是不悦。那股纠缠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与李文豪那复杂的关系让她无法真正漠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那股为了弥补某种不甘的执着还是占了上风。她拢了拢头发,换了身更光鲜的衣裙,将心头那丝对顾宸的不安和骤然生出的愧疚强行压下,推门而出。
回到房间,并未开灯。顾宸熟练地摸上床,将自己深深陷入床褥之郑窗外渗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也落在他沉静的脸上。他闭上眼,并没有立刻睡着,但心湖并非预想中的空无。思绪却异常清醒,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地映现出那决定性的一幕——
她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笔尖划过纸面时沙沙的声响,清晰得如同刮过耳膜。
并非愤怒,亦非悲伤,是一种沉甸甸的巨石被骤然移开后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福血液似乎重新找到了流动的路径,呼吸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仿佛肺部积压了多年的尘埃,一朝清空。他记不清自己签字时是不是也那样平静,只觉得那两个字落笔的分量,竟不如想象中沉重,反而像是卸下了千钧枷锁。
解脱。
冰冷的指尖在黑暗中下意识地拂过身下平整的床单。那薄薄的协议,此刻就躺在床头柜最深的抽屉里,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只等待命阅春雨催生最后的绿芽,割裂这早已枯萎的藤蔓。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维持住这份平静的假象,不吵不闹,不做任何可能节外生枝的举动。
撑过去。
只待那法定冷却期的尽头,便是他重获呼吸的自由之地。
他深深吸气,仿佛吸入了窗外无边无际的、清冽的夜风。
不久,顾宸的手机屏幕在床头骤然亮起强光,又迅速暗了下去,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短暂地扰动了黑暗,旋即沉入永恒的寂静。
顾宸甚至不需要看,也能准确勾勒出那屏幕亮起时的内容——必然是李文豪挑衅的言辞,精准无比地卡在辛梦璃出门不久的时间点,如同那些年里无数次被投递的冰冷刀龋
以往看到这样的信息,顾宸无论如何伪装,眼神里总会掀起一丝裂痕,会默默删除或关掉手机生闷气。
但这次,顾宸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那屏幕投射在墙上的微光,如同看一颗与自己再无关系的遥远星辰。他没有任何伸手拿起查看的冲动。那片喧嚣、那些屈辱、那种被无谓牵扯的愤怒和钝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再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因为不在乎了。
真的不在乎了吗?
顾宸在睡梦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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