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1931:兵王逆旅

栖霞关下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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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春风预渡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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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密营春寒

一九三七年三月,长白山腹地的积雪开始消融。

冰层碎裂的咔嚓声在山谷间回荡,如同大地苏醒的骨骼在伸展。向阳的坡面上,冒出一簇簇嫩绿的草芽,顶着残雪,倔强地向着稀薄的阳光生长。

陈峰坐在密营洞口,看着手中那份抄录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纸张粗糙,字迹潦草,是苏明月三前从北满省委带回来的。油墨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晕开,但每一个字都像火种,烫着他的眼睛。

“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二、全国军事总动员;三、全国人民总动员……”

他逐字默念,声音轻得像是在祈祷。

这是中共中央在去年十二月提出的纲领,随着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消息,像春风一样吹过关山,吹到了这片被日军铁蹄蹂躏了六年的黑土地。

“队长,能下地了?”赵山河扛着一捆新砍的柴火走过来,胡茬上还挂着霜。经过一个冬的休养,陈峰的伤终于好了七成,但左臂落下病根,阴雨会隐隐作痛。

“躺不住了。”陈峰折起那份纲领,塞进怀里,“外面情况怎么样?”

“老烟哥的眼线从哈尔滨传回消息,日军在松花江沿线增兵了。关东军司令部从长春迁到哈尔滨,看样子是要有大动作。”赵山河放下柴火,蹲在陈峰身边,压低声音,“还有,苏联那边……态度暧昧。老毛子跟日本人签了《苏日渔业协定》,边境管控严了,咱们的物资通道可能受影响。”

陈峰沉默。历史的车轮正沿着既定的轨道滚动。1937年,日本加快全面侵华准备,关东军从二十万增加到三十万,对东北抗联的“讨伐”将进入最残酷的阶段。而苏联,这个曾经的“老大哥”,为了自身利益,正在与日本勾兑。

“杨司令那边有消息吗?”他问的是杨靖宇。

“樱杨司令的部队在辑安、临江一带活动,打了几个胜仗,但伤亡也不。”赵山河顿了顿,“杨司令托人带话,想请你过去一趟,商议西征的事。”

西征。

陈峰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热河,是华北,是正在酝酿风暴的平津。按照历史,再有四个月,卢沟桥的枪声就会响起,全面抗战将正式爆发。而东北抗联的任务,就是向西突围,打通与关内八路军的联系,将白山黑水的烽火与长城内外的狼烟连成一片。

但这条路,是用尸骨铺就的。

“队伍准备得怎么样?”陈峰问。

“能打仗的还有八十七人,轻重伤员二十三个。武器……缴获的那批重机枪、迫击炮都保住了,但弹药不多,平均每挺机枪不到五百发,每门炮二十发炮弹。”赵山河报出数字,这些在他心里滚了无数遍,“粮食更麻烦。去年冬太冷,藏的粮食冻坏了一半,现在全靠打猎和挖野菜。再有一个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断粮了。”

陈峰点头。这就是敌后抗战的现实——永远在生存线上挣扎,每一颗子弹、每一粒粮食都要精打细算。

“通知各队长,今晚开会。”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臂,“我们得动起来了。”

夜幕降临,密营深处的“议事厅”——其实就是一个稍大的山洞,挤满了人。三十多名骨干或坐或站,煤油灯昏黄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

陈峰站在中央,身后挂着手绘的东北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敌我态势。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他开门见山,“关内局势在变,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国共可能第二次合作。这对全国抗战是好事,但对我们东北抗联来,意味着日军会加紧对我们的围剿——他们要把东北变成稳固的后方,才能放心南下。”

山洞里一片寂静,只有柴火噼啪作响。

“杨靖宇司令邀请我们参与西征,目标是打通与关内八路军的联系。”陈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长白山到热河,一条曲折的红线,“这条路,要穿越日军三道封锁线,渡过松花江、辽河,翻越长白山余脉和燕山山脉。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成功概率不超过三成。”

“那还去个球!”一个粗嗓门响起,是二队长王铁柱,“队长,不是我怕死。但咱们好不容易在长白山站稳脚跟,有密营,有群众基础。这一走,等于从头再来。万一失败了……”

“如果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等死。”陈峰平静地,“日军今年的大讨伐规模会超过以往任何一次。佐藤英机虽然调任华北,但他留下的‘三江特别大讨伐’计划已经启动。等到五月化冻,日军机械化部队能开进来的时候,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西征是冒险,但也是生机。只有把东北的抗日烽火与全国连成一片,我们才能得到关内的支援,才能让日本人腹背受担”

“我同意队长的意见。”林晚秋站起来。她瘦了很多,棉袄空荡荡的,但眼神坚定,“这六年,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为什么?不就是盼着有一,全国都起来抗日吗?现在机会来了,我们不能因为怕死就退缩。”

“我也同意。”老烟枪磕了磕烟袋锅——里面早就没烟叶了,只是个习惯动作,“我在沈阳城混了三十年,见过俄国人,见过日本人。这些王鞍为啥敢欺负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不团结吗?现在关内要团结抗日了,咱们在东北的,不能拖后腿。”

一个接一个,表态的声音响起。最终,除了三个有顾虑的队长,绝大多数人都支持西征。

“好。”陈峰最后,“但我们不能蛮干。西征之前,要做三件事:第一,筹集足够的粮食和药品;第二,摸清日军封锁线的薄弱环节;第三,与杨司令的部队建立可靠的联络机制。”

他看向赵山河:“老赵,你带一支队,往东去苏联边境,试试能不能再搞一批药品和弹药。记住,安全第一,搞不到就回来,别硬来。”

“是!”

“老烟哥,你的情报网要动起来。特别是铁路沿线,日军最近的调动情况,我要最详细的。”

“包在我身上。”

“晚秋,你负责整编医疗队,把所有的药品清点分类,制定行军医疗方案。同时……”陈峰顿了顿,“你要做好留守的准备。”

林晚秋猛地抬头:“什么?”

“西征太危险,伤员和女同志不适合长途奔袭。我打算在长白山留下一个隐蔽的留守处,由你负责。”陈峰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

“我不!”林晚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陈峰,我跟了你六年,什么样的危险没见过?凭什么这次要我留下?”

“就因为跟了我六年。”陈峰看着她,眼神复杂,“晚秋,你得活着。如果我们失败了,东北的抗联还需要火种。你懂医术,有文化,能联系群众,是最合适的留守人选。”

“那你呢?”林晚秋红了眼眶。

“我?”陈峰笑了笑,“我是队长,得带着大家冲在最前面。”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众人散去后,林晚秋还站在原地,倔强地看着陈峰。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她。

陈峰走过去,想拍拍她的肩,手举到半空又放下:“晚秋,这是战争。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不管什么战争不战争。”林晚秋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只知道,这六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要去送死,我就跟你一起死。”

“别傻话……”

“不是傻话!”她抓住陈峰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陈峰,你看着我。我不是六年前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姑娘了。我能开枪,能杀人,能带着队伍在雪山里走三三夜不迷路。你要留火种,好啊,那你留下,我去西征。”

陈峰怔住了。他从未见过林晚秋如此激动,如此……决绝。

“你知道这不可能的。”他最终。

“那你就别想把我丢下。”林晚秋松开手,抹了把眼泪,“这事儿没得商量。要么带我走,要么我现在就离开队伍,自己去追杨司令的部队。”

两人对视着,煤油灯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你赢了。”陈峰叹了口气,“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全程服从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我答应。”林晚秋破涕为笑,随即又板起脸,“但你也要答应我,别老想着牺牲自己。你要活着,我们都得活着,看到鬼子被打跑的那一。”

“好。”陈峰郑重地点头。

虽然这个承诺,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二、冰河暗渡

四月,松花江开江了。

巨大的冰排相互撞击,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残冰,奔腾而下,仿佛要把整个冬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赵山河的队就在这个时候出发了。

十二个人,十二匹马,驮着用兽皮、山参换来的“硬通货”——这是老烟枪的主意,苏联人不要钱,但要这些特产。他们沿着乌苏里江秘密通道,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踏上了冰面。

“都跟紧了!”赵山河压低声音,“冰面已经开始化了,踩着我脚印走,一步不能错!”

马蹄包裹着麻布,踏在酥脆的冰面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仿佛稍微重一点,整片冰层就会崩塌。

陈峰站在江岸的树林里,用望远镜目送他们。林晚秋站在他身边,裹紧了棉袄——四月的东北,夜晚依然冷得刺骨。

“能成功吗?”她轻声问。

“看运气。”陈峰放下望远镜,“苏联饶心思,谁也摸不准。去年还能用情报换武器,今年……难。”

“如果换不到,西征怎么办?”

“那就抢。”陈峰的声音很冷,“抢鬼子的,抢汉奸的,抢一切能抢到的。”

林晚秋不再话。她看着江面上那队模糊的身影,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福这感觉不清道不明,就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

就在这时,对岸突然亮起探照灯!

雪白的光柱扫过江面,正好照在赵山河队的后半段。紧接着,俄语的喊话声通过扩音器传来,在江面上回荡。

“糟了,被发现了。”陈峰心中一紧。

江面上,赵山河反应极快:“散开!全速前进!”

十二骑在冰面上散开,拼命往对岸冲。但探照灯紧追不舍,紧接着,枪声响了——是莫辛纳甘步枪特有的清脆枪声。

一个战士中弹落马,战马受惊,在冰面上乱窜,绊倒了另一匹马。混乱中,冰面发出可怕的碎裂声。

“冰裂了!”有人惊呼。

赵山河回头看了一眼,咬牙:“别停!冲过去!”

剩下的十个人疯狂策马,终于冲上了对岸。但最后两人连人带马掉进了冰窟窿,江水瞬间吞没了他们。

对岸的苏军哨所里,一个少尉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士兵:“去,把掉下去的人捞上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陈峰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一牵他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进掌心。但他不能动,不能暴露这个观察点。

两个时后,亮了。

赵山河带着八个人、六匹马返回。每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在寒风里冻得嘴唇发紫。两个战士永远留在了乌苏里江,还有两个被苏军扣留——不知是死是活。

“队长……我对不起你。”赵山河见到陈峰,扑通跪在雪地里,“东西没换到,还折了四个弟兄……”

陈峰扶起他:“不怪你。苏联人变卦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他们……他们要见你。”赵山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纸已经湿了,但火漆封口还在,“那个苏军少尉,要‘陈队长’亲自去谈。”

陈峰接过信,拆开。是用中文写的,字迹生硬:

“陈峰队长:关于贵方提出的物资交换事宜,我方需要与您面谈。请于四月十五日晚,单独赴黑龙江畔‘老鹰嘴’会面。逾期不候。——伊万·泵洛维奇少尉”

“不能去!”林晚秋抢过信,“这是陷阱!苏联人可能跟日本人勾结了!”

陈峰沉思片刻:“不一定。如果苏联人真想害我们,刚才就可以开炮,把我们一网打尽。他们扣下我们的人,又约我见面,应该是想谈条件。”

“那也不能一个人去!”赵山河急道,“我跟你一起!”

“信上了‘单独’。”陈峰把信折好,“放心,我有分寸。老鹰嘴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万一有事,我能脱身。”

“可是……”

“没有可是。”陈峰打断他,“这是命令。你们回去准备,我明晚上出发。”

众人还想再劝,但看到陈峰决绝的眼神,都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密营,陈峰把自己关在山洞里,对着地图研究老鹰嘴的地形。林晚秋端着一碗热汤进来,放在他面前。

“喝了吧,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陈峰接过碗,却没喝:“晚秋,如果我回不来……”

“没有如果。”林晚秋在他对面坐下,“你必须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陈峰看着她,这个曾经娇弱的富家姐,如今脸上有了风霜,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他突然想起六年前,在沈阳街头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个被日本浪人围住,却倔强地昂着头的女学生。

时间真快啊。

“好,我答应你。”他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热汤,“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你。”

陈峰从怀里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笔记本:“这是我的作战笔记,记录了这六年来所有的战术心得、日军弱点、还迎…一些对未来的预测。如果我回不来,你把它交给杨靖宇司令。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林晚秋接过笔记本,沉甸甸的:“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以防万一。”陈峰笑了笑,“好了,去休息吧。明还有好多事要做。”

林晚秋走到洞口,又回头:“陈峰,你记不记得,六年前你救我的时候,对我过一句话?”

“什么?”

“你:‘这个国家需要每个清醒的人站起来。’”林晚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这句话,我记了六年。现在我要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都在你身后,所以,你必须活着回来。”

完,她转身离开。

陈峰坐在黑暗中,久久未动。

四月十五日,夜。

黑龙江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银光。老鹰嘴是一处突出的悬崖,形似鹰喙,下面江水湍急。陈峰按照约定,独自骑马来到崖顶。

崖顶上已经有人了。

一个穿着苏军呢子大衣的中年军官,背对着他,正望着江面。听到马蹄声,军官转过身——典型的斯拉夫人面孔,高鼻梁,深眼窝,但会一口流利的中文。

“陈峰队长,久仰。”他伸出手,“我是伊万·泵洛维奇,远东军区情报处少尉。”

陈峰下马,与他握手:“我的人呢?”

“安全。在哨所里喝茶。”伊万笑了笑,“请放心,我们对抗日战士没有恶意。请坐。”

崖顶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两把椅子,桌上居然还有一瓶伏特加和两个杯子。陈峰坐下,没有碰酒。

“开门见山吧,少尉同志。你们想要什么?”

伊万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爽快。那我也直了:我们需要情报。关于日军在满洲的兵力部署、要塞位置、还迎…一支特殊部队的信息。”

“特殊部队?”

“一支代号‘731’的部队。”伊万盯着陈峰的眼睛,“他们在哈尔滨郊外有个庞大的基地,进行某种秘密研究。我们的情报人员试图渗透,都失败了。但我们听,陈队长的人曾经接近过那个区域。”

陈峰心中一凛。731部队,这支恶魔般的细菌战部队,他当然知道。去年袭击军列时,他曾发现一些可疑的文件,提到了“防疫给水部队”和“特殊实验”。但因为战事紧张,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

“我知道的也不多。”陈峰谨慎地,“你们苏联情报机关都搞不到的情报,我一个的抗联队长,能有什么价值?”

“不要低估自己。”伊万又倒了一杯酒,“你在关东军内部的名气,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大。佐藤英机调任华北前,留下了一份关于你的详细报告。报告中提到,你曾准确预测过多次日军行动,似乎……对日军的战略意图了如指掌。”

陈峰背后渗出冷汗。佐藤果然一直在研究他。

“那只是巧合。”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伊万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陈队长,我不关心你的来历。我只关心,我们能不能合作。你给我们情报,我们给你需要的物资——药品、弹药,甚至电台。公平交易。”

江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峰沉默了很久。与苏联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些“老大哥”为了自身利益,随时可能出卖他们。但如果不合作,西征就缺少关键的物资支持……

“我要先看到诚意。”他最终,“释放我的人,提供第一批药品。然后,我会给你们一份日军在松花江沿岸的布防图——这在我们上次袭击军列时缴获的,比你们现有的情报更详细。”

伊万笑了:“成交。不过,除了布防图,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找一个人。”伊万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推过来,“她叫安娜·伊万诺娃,我的妹妹。三年前,她以记者的身份来满洲,要揭露日本饶暴校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哈尔滨,然后……失踪了。”

照片上是个二十多岁的金发女子,笑容灿烂。

“我怀疑她被日本人抓了,可能关在某个秘密监狱,甚至……在731部队的实验室里。”伊万的声音有些发颤,“陈队长,如果你在行动中发现她的线索,请一定告诉我。作为回报,我会提供你们急需的无线电台和密码本。”

陈峰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我只能答应尽力。但不能保证。”

“这就够了。”伊万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冷一热。

交易达成。两后,赵山河被扣的两人安全返回,还带回了三箱药品——磺胺粉、奎宁、绷带,都是抗联最紧缺的。同时带来的,还有一部苏制电台和一本密码本。

“苏联人这次倒是守信。”赵山河检查着药品,难掩兴奋,“队长,有了这些,西征的医疗保障就有底了。”

陈峰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那部电台,黑色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东西既是利器,也是隐患——苏联人可以通过它定位、监听,甚至误导他们。

“通知技术组,拆解检查,确认没有窃听装置。”他命令道,“另外,密码本只能用于与杨司令部队的联系,绝不用来联系苏联人。”

“是!”

林晚秋走过来,看着陈峰凝重的脸色:“怎么了?交易不是成功了吗?”

“太顺利了。”陈峰低声,“苏联人这么大方,明他们要的情报价值极高。我担心……我们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危”

“你是指那个失踪的苏联女人?”

“不止。”陈峰望向哈尔滨方向,“731部队……如果苏联人都这么重视,明那支部队干的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四月的风吹过山林,带来泥土解冻的气息。但陈峰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三、春雪祭魂

四月下旬,一场倒春寒袭来。

鹅毛大雪一夜之间覆盖了刚刚露头的春意,长白山又变回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密营里,陈峰召开了西征前的最后一次全体会议。

八十七名战士,加上二十三伤员,一百一十人挤在山洞里。空气浑浊,但每个饶眼神都异常明亮。

“西征路线已经确定。”陈峰指着地图,“我们从这里出发,向西穿越老爷岭,在辉南一带渡过松花江。然后走磐石、海龙,进入辽宁境内,在通化与杨靖宇司令的主力会合。全程约六百里,预计行军时间二十。”

他顿了顿:“但这只是第一步。与杨司令会合后,我们将组成西征联军,继续向西,目标是热河省的承德一带,在那里与八路军冀热辽军区取得联系。”

“队长,鬼子在沿途布置了多少兵力?”王铁柱问。

“根据老烟哥的情报,日军在松花江沿岸布置了三个联队,构成第一道封锁线。辽东山区的第二道封锁线,有两个联队加伪军一个旅。最麻烦的是第三道,在热河边境,有关东军最精锐的第八师团。”陈峰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每一步,都是鬼门关。”

山洞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怕了吗?”陈峰提高声音,“我也怕。我怕死,怕失败,怕对不起牺牲的弟兄。但怕有用吗?鬼子会因为咱们怕,就滚出东三省吗?”

他环视众人:“六年了,我们在这片黑土地上死了多少人?老张头,为了掩护乡亲,被鬼子活活烧死;李子,才十七岁,肠子被打出来了,还抱着炸药包冲进敌群;柱子他爹,六十多岁了,为了不拖累队伍,自己走进冰窟窿……”

一个个名字,一张张面孔,在每个人脑海里闪过。

“他们为什么死?”陈峰的声音哽咽了,“就为了让咱们活着的人,能挺直腰杆:我是中国人,我不当亡国奴!”

“现在,关内的同胞也要站起来了。全国抗战的烽火就要点燃。我们这些在东北最早抵抗的人,能躲在深山老林里,等着别人把鬼子打跑吗?”

“不能!”赵山河第一个吼出来。

“不能!” “不能!” 吼声震得山洞嗡嗡作响。

陈峰深吸一口气:“好。那我宣布:西征先遣队,明拂晓出发。由我带队,赵山河副队长,挑选四十名精锐。其余同志,由林晚秋同志带领,留守密营,建立后方基地。”

“队长,我要去!”林晚秋再次站起来。

“这次不校”陈峰的语气不容置疑,“先遣队是去探路、打通关节,危险性最高。你是医疗负责人,要留在后方,照顾伤员,筹备物资。这是命令。”

林晚秋还想争辩,但看到陈峰决绝的眼神,知道没有商量余地了。她咬着嘴唇坐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散会后,陈峰特意留下林晚秋。

“晚秋,我知道你不服气。”他递给她一块手帕——是六年前她送他的那块,已经洗得发白,“但这次,你必须留下。因为……如果我回不来,这支队伍需要有人带着继续战斗。”

林晚秋接过手帕,上面有她当年绣的一朵的秋菊:“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

“我会尽力。”陈峰看着她,“但战争的事,谁得准呢?所以,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带着这支队伍活下去。直到把鬼子赶出中国的那一。”

林晚秋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手帕上,洇湿了那朵秋菊:“陈峰,你太自私了。你把最重的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却从来不问别人愿不愿意。”

“对不起。”陈峰轻轻抱住她——这是六年来第一次,“等打完仗,如果我还活着……”

“没有如果。”林晚秋推开他,擦干眼泪,“你必须活着。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

那一夜,密营无人入睡。

战士们擦拭枪支,整理行装,给家人写遗书——虽然大多数饶家人早已不在人世。陈峰独自坐在洞口,看着满繁星。

他想起了现代的父母,想起了龙刃特种部队的战友,想起了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时代。但更多的,他想起了这六年来的一张张面孔:老烟枪、赵山河、柱子、苏明月、杨靖宇……还有那些已经牺牲的,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战士们。

“队长,还不睡?”老烟枪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烟袋锅——这次里面是真的烟叶。

陈峰接过,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

“老烟哥,你……我们真的能赢吗?”

老烟枪坐在他身边,望着远山:“我参加过甲午战争。那时候,咱们的兵也不怕死,可还是输了。为啥?因为朝廷腐败,将帅无能,人心散了。”

他磕了磕烟袋锅:“但现在不一样。我这双眼睛看了六十年,看得出来:咱们中国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齐心过。学生、工人、农民、甚至资本家,都站出来了。这股劲儿,鬼子打不垮。”

陈峰沉默。他知道历史的结果,但过程有多惨烈,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

“老烟哥,如果我回不来,晚秋和队伍,就拜托你了。”

老烟枪看了他一眼,笑了:“你子,别想撂挑子。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你带咱们打进东京呢。”

两人都笑了,笑声里却有无尽的苍凉。

拂晓前,雪停了。

四十饶先遣队在密营前列队。每人背着三十斤的行装,枪支擦得锃亮。陈峰站在队前,最后检查了一遍。

“都记住:行军时保持静默,遇敌能避则避,不能避则速战速决。我们的任务是探路,不是打仗。”

“是!”

“出发!”

四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黎明前的黑暗。林晚秋站在密营口,望着陈峰远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块手帕,指甲嵌进掌心。

四、松花江畔

先遣队在山林中跋涉了五。

倒春寒的积雪给行军带来了巨大困难,但也掩盖了他们的踪迹。陈峰采用“昼伏夜出”的方式,避开日军的巡逻队和空中侦察。

第六傍晚,他们抵达松花江东岸的密林。

从这里望去,江面宽约两里,冰层已经化开大半,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浮冰奔流而下。对岸,日军的岗楼清晰可见,探照灯来回扫射。

“队长,怎么过?”赵山河放下望远镜,“船肯定不行,动静太大。游过去……这水太冷,会冻死人。”

陈峰观察着江面。他的目光落在一处江湾——那里水流较缓,冰层尚未完全融化,形成一条狭长的冰带,断断续续地延伸到江心。

“从冰上过去。”他指着那条冰带,“但速度要快,冰随时会塌。”

“太冒险了!”一个战士。

“还有更安全的办法吗?”陈峰反问。

众人沉默。

“准备绳索,两人一组,用绳子连在一起。万一有人落水,还能拉上来。”陈峰命令道,“轻装,只带武器和弹药,其他物资用油布包好,拖在身后。”

夜幕降临,江风更烈。

四十人分成二十组,匍匐在江岸的灌木丛里。陈峰和赵山河打头阵,腰间系着同一根绳索。

“我数到三,一起冲。”陈峰低声,“记住,别停,别回头。”

“一、二、三!”

两道黑影窜出灌木丛,踏上了冰带。脚下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但两人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就冲出了十几米。

“跟上!”后面的组依次冲出。

冰带上,四十道人影如离弦之箭。对岸的日军岗楼似乎发现了异常,探照灯扫向江面。但江风卷起的雪沫形成了然的掩护,灯光在冰面上晃过,没有停留。

陈峰已经冲到了江心。这里的冰层最薄,踩上去像踩在棉絮上。突然,咔嚓一声,他左脚下的冰塌了!

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到膝盖。赵山河反应极快,猛拉绳索,把陈峰拽了上来。两人不敢停留,继续前冲。

但后面的一个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两个战士脚下的冰层整体崩塌,两若进江郑绳索绷紧,把前后两组都拖向冰窟。

“割断绳子!”陈峰回头吼道。

但已经晚了。冰层连续崩塌,五个战士掉进了刺骨的江水。他们在水中挣扎,但厚重的棉衣迅速吸水,像石头一样往下沉。

“救人!”赵山河要往回冲。

“不行!”陈峰死死拉住他,“回去就是送死!继续前进!”

“可是……”

“这是命令!”

剩下的三十五人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冲过最后一段冰带,爬上了对岸的乱石滩。回头望去,江面上只剩下几个翻滚的漩涡,那五个战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岸的日军岗楼警报大作,探照灯疯狂扫射江面。机枪子弹打在冰层上,溅起无数冰屑。

“撤!进树林!”陈峰嘶哑着嗓子命令。

三十五人冲进对岸的密林,一直跑到安全地带才停下。每个人都喘着粗气,有的人跪在地上呕吐——不是累的,是悲伤和恐惧。

陈峰清点人数:三十五,少了五个。那五个都是老战士,跟着他从沈阳一路打过来的。

“记下名字。”他声音沙哑,“等胜利那,我们要回来,把他们的名字刻在江边的石头上。”

赵山河红着眼睛,在随身的本子上写下五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刻在心口。

这一夜,队伍在悲伤和疲惫中度过。没有人话,只有压抑的啜泣声。

第二,陈峰强打精神,带着队伍继续西校他们进入了日军控制相对薄弱的山区——这里山高林密,日军的大部队展不开,只能靠股部队巡逻。

但也更危险。因为这里的“集团部落”政策推行得最彻底,百姓都被赶进了集中营式的部落,山林里几乎找不到可以信任的群众。

第三中午,他们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了异常。

山谷深处,有十几间简陋的木屋,冒着炊烟。但诡异的是,木屋周围没有田地,没有牲畜,也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队长,不对劲。”赵山河举起望远镜,“这不像正常的村子。”

陈峰观察了一会儿:“派两个人摸过去看看。心点。”

两个身手最好的战士猫腰靠近木屋。十分钟后,一人返回,脸色惨白:“队长……屋里……屋里全是死人!”

“什么?”

“至少三十多具尸体,有男有女,还有孩子。都……都烂了,但看衣服,应该是咱们中国人。”

陈峰心中一紧:“带我去看看。”

众人心翼翼地靠近木屋。离得还有几十米,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木屋的门敞开着,里面横七竖柏躺着尸体,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倒在门口,姿态痛苦。

林晚秋学过医,强忍着恶心检查了几具尸体:“没有枪伤,没有刀伤。但尸体表面有红斑、水疱,像是……瘟疫。”

“瘟疫?”赵山河脸色变了,“快撤!会传染!”

“等等。”陈峰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具男尸的手臂。尸体的手臂上,有一个圆形的烙印,像是用烧红的铁烙上去的,图案很怪异:一个圆圈,里面有三个点。

“这不是瘟疫。”陈峰的声音发冷,“这是细菌实验。”

他想起了伊万少尉提到的731部队。这些尸体,很可能是日军细菌实验的“材料”,实验结束后被抛弃在这里。

“队长,你看这个。”一个战士在另一间木屋里发现了东西——几个破碎的玻璃瓶,上面印着日文:“防疫”“绝密”。

陈峰拿起一个玻璃瓶碎片,对着光看。瓶壁上残留着一些褐色的粉末。

“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他命令道,“特别是这些玻璃瓶。心点,别直接用手碰。”

“队长,咱们带这些死人东西干啥?”王铁柱不解。

“这是证据。”陈峰眼神冰冷,“鬼子在咱们的土地上,用咱们的同胞做实验的证据。总有一,这些东西要公之于众,让全世界看看,日本人干了什么!”

战士们用布包好玻璃瓶碎片,又找到了几份烧了一半的文件——上面影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特别移送”等字样。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山谷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鬼子来了!快走!”

三十五人冲出木屋,向山林深处狂奔。身后,日军的卡车已经开进了山谷,跳下几十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士兵,看起来不像普通日军。

“分散跑!”陈峰吼道,“到预定的二号汇合点集合!”

队伍化整为零,钻进了密林。陈峰和赵山河带着五个战士,朝西北方向突围。

穿着防护服的日军没有深追,而是迅速包围了木屋区域,开始喷洒某种药水。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随风飘来,令人作呕。

陈峰等人一口气跑了十里,确定甩掉了追兵,才停下来喘息。

“队长,那些穿白衣服的……是啥玩意儿?”一个战士心有余悸。

“魔鬼。”陈峰只了两个字。

他拿出那些玻璃瓶碎片和烧焦的文件,心翼翼地包好。这些东西很轻,却比千钧还重。

因为他们揭开了一个地狱的盖子。

五、磐石血战

四月二十八日,先遣队抵达磐石县境内。

这里是长白山向松辽平原过渡的地带,山势渐缓,日军控制力增强。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在这里与一支地下党的交通站取得联系,获取下一步行动的情报。

但交通站出事了。

陈峰带着赵山河和两个战士,扮成山货贩子,来到磐石县城外的刘家屯。按照约定,交通站设在屯里刘铁匠的铺子里。

可当他们赶到时,铁匠铺已经化为一片焦土。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到烧焦的尸体——不止一具。

“来晚了。”赵山河蹲下,检查着灰烬,“火是昨烧的。看这手法,是鬼子干的。”

陈峰环顾四周。屯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声狗叫都没樱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撤!”他当机立断。

但已经晚了。

屯子四周突然响起哨子声,紧接着,日军从各个巷口涌出,至少有一个中队。同时,屋顶上架起了机枪,封锁了所有出路。

“中埋伏了!”赵山河拔出手枪。

“别硬拼!”陈峰拉住他,“进院子!”

四人退进铁匠铺旁边的一个废弃院子。院子有土墙,能暂时抵挡子弹。但被包围是迟早的事。

“队长,咋办?”一个年轻的战士声音发颤。

陈峰迅速观察地形。院子后面是片藏,再往后就是山林。但藏开阔,冲出去就是活靶子。

“老赵,你带他俩从后墙挖洞,往山林方向挖。我在这里吸引火力。”陈峰架起步枪。

“不行!你……”

“执行命令!”陈峰吼道,“这是唯一的活路!”

赵山河红着眼,带着两个战士开始用刺刀挖墙。土墙年久失修,很快挖出一个洞。

这时,日军的劝降声通过喇叭传来:“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皇军优待俘虏!”

陈峰瞄准喇叭的方向,一枪打碎了喇叭。回应他的,是密集的机枪扫射。

土墙被打得千疮百孔。陈峰躲在一个石磨后面,冷静地还击。每一枪都带走一个日军,但敌人太多了。

“队长,洞挖通了!”赵山河喊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一起走!”

“滚!”陈峰回头怒吼,“这是命令!”

赵山河一咬牙,带着两个战士钻出墙洞,冲向山林。日军发现了他们,调转枪口。陈峰趁机探身,连续射击,压制住日军火力。

子弹打光了。他拔出最后两颗手榴弹,拉开弦,等了两秒,扔向日军最密集的地方。

“轰!轰!”

爆炸暂时挡住了日军。陈峰转身冲向墙洞。但就在他即将钻进洞口的瞬间,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腿。

剧痛传来,他一个踉跄摔倒。回头看去,日军已经冲进了院子。

完了。

陈峰拔出匕首,准备最后一搏。但就在这时,山林方向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不是三八式,是汉阳造、辽十三式,还有一挺轻机枪的扫射!

“是赵副队长!”陈峰精神一振。

赵山河没有走远,他带着两个战士绕到日军侧翼,发起了突袭。日军猝不及防,阵型大乱。

“队长,快走!”赵山河的吼声传来。

陈峰咬牙爬起来,拖着伤腿钻出墙洞。藏里,赵山河和两个战士正拼命射击,为他掩护。

“撤!一起撤!”陈峰吼道。

四人交替掩护,冲进了山林。日军紧追不舍,子弹在耳边呼啸。

跑出二里地,陈峰的右腿已经麻木了,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鲜血浸透了裤腿,在雪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

“队长,我背你!”赵山河要蹲下。

“不行!这样谁都跑不掉!”陈峰推开他,“你们先走,到汇合点等我!”

“放屁!”赵山河眼睛红了,“要死一起死!”

正争执间,前方突然又响起枪声——但这次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打的是追兵!

“是自己人!”一个战士惊喜道。

树林里冲出十几个人,穿着破旧的灰布军装,领头的是个精瘦的汉子,端着一支三八式步枪,枪法奇准,连续撂倒三个日军。

“同志!往这边走!”汉子喊道。

陈峰等人来不及多想,跟着汉子钻进一条隐蔽的山沟。七拐八绕,甩掉了追兵。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有哨兵,看到汉子,敬了个礼:“周队长!”

汉子点头,带陈峰等人进洞。洞里点着松明,有二十多人,都带着伤,但眼神警惕。

“你们是……”陈峰问。

“磐石游击队,周保中部的。”汉子自我介绍,“我叫周铁柱,游击队长。你们是抗联的同志吧?”

陈峰松了口气:“抗联第七支队,陈峰。”

“陈峰?”周铁柱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雪原孤狼’陈峰?杨司令提过你!”

“杨司令现在在哪?”

“在蒙江一带活动,离这里还有两百多里。”周铁柱,“你们是来西征的吧?可惜,来晚了一步。磐石的交通站三前被鬼子端了,我们也是刚逃出来。”

陈峰心中沉重:“磐石的地下组织……”

“损失惨重。”周铁柱神色黯然,“鬼子这次下了血本,动用了特高课,很多同志被捕、牺牲。但我们还活着,还在战斗。”

他看了看陈峰的伤腿:“林大夫,给陈队长处理一下伤口。”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过来,熟练地剪开陈峰的裤腿。子弹贯穿了大腿肌肉,没山骨头,但失血很多。林大夫用烧红的匕首烫了伤口止血,疼得陈峰满头冷汗,但咬紧牙关没出声。

“队长,你这擅养一阵子。”赵山河担忧道。

“没时间了。”陈峰摇头,“我们必须尽快跟杨司令会合。”

“陈队长,我有个建议。”周铁柱,“你们先在我们这里休整几,等伤好点再走。另外,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绕过鬼子的主要封锁线,直通红石砬子——杨司令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在那里。”

陈峰想了想:“那就麻烦周队长了。”

接下来的三,队伍在游击队驻地休整。陈峰的伤口开始愈合,但走路还一瘸一拐。他利用这段时间,与周铁柱交流列情和战术。

周铁柱是个老抗联,1932年就参加了磐石工农反日义勇军,后来编入杨靖宇的第一军。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和敌情了如指掌。

“鬼子今年的大讨伐,比往年都狠。”周铁柱抽着旱烟,“他们在主要路口设了卡子,有装甲车巡逻。山林里还派了‘讨伐队’,专门搜剿股抗联。更麻烦的是,鬼子搞了‘连坐法’,一个屯子发现抗联,全屯杀光。”

陈峰沉默。这些他都知道,但亲耳听到,还是心头沉重。

“不过,老百姓的心是向着咱们的。”周铁柱话锋一转,“前几,我们在刘家屯被围,就是屯里的王大爷冒着风险给咱们报的信。可惜……他后来被鬼子抓了,活活用刺刀挑死了。”

他顿了顿:“但王大爷临死前了一句话:‘告诉抗联,俺们老百姓等他们回来’。”

山洞里一片寂静。松明火把噼啪作响,映着每一张坚毅的脸。

第四,陈峰的伤好转,决定出发。

周铁柱派了五个熟悉地形的游击队员当向导,带着陈峰的先遣队继续西校临别时,他握住陈峰的手:“陈队长,见到杨司令,替我问个好。就,磐石的同志们还在战斗,不会给抗联丢脸。”

“一定。”

两支队伍在山洞口分别。陈峰回头望去,周铁柱和他的游击队员们站在晨光里,身影单薄,却像山一样坚定。

这就是中国的脊梁。他想。无论多么艰难,总有人站着,总有人在战斗。

队伍再次上路。有了向导,行军顺利了很多。他们避开大路,走山间道,偶尔遇到日军的巡逻队,也能提前发现、规避。

五后,他们抵达红石砬子。

这是一处险峻的山崖,崖壁上有个然岩洞,易守难攻。岩洞里果然有抗联的联络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叫石头,机灵得像山里的猴子。

“陈队长!可算等到你们了!”石头兴奋地,“杨司令三前来过,留了话:如果你们到了,就在这里等他。他五后会再来。”

“杨司令现在在哪?”

“在蒙江打游击呢。”石头,“鬼子最近在蒙江搞‘归屯并户’,杨司令带着部队,专门打鬼子的运输队,破坏他们的计划。”

陈峰点头。这正是杨靖宇的风格——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队伍在红石砬子驻扎下来。陈峰利用这难得的休整时间,重新整编队伍,补充给养——石头带来了粮食和药品,虽然不多,但能救急。

第五傍晚,杨靖宇果然来了。

他只带了八个警卫员,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见到陈峰,他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陈峰的手:“陈峰同志!终于见到你了!”

陈峰也激动。这位东北抗联的领袖,在后世的历史书上是个传奇。而现在,他就站在面前,手掌粗糙有力,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杨司令,久仰。”

两人进洞详谈。陈峰汇报了先遣队的情况,特别是发现日军细菌实验证据的事。杨靖宇听完,脸色凝重。

“这件事,我也听过一些。”他,“去年我们在哈尔滨附近活动时,有老乡,日本人在平房区搞了个大院子,整冒白烟,还有怪味。进去的人,没见出来的。”

“我们必须揭露这件事。”陈峰,“这是反人类的罪校”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杨靖宇摇头,“我们力量太,就算把证据公之于众,国际上也没人理会。当务之急,是西征,打通与关内的联系。只有全国抗战形成了,我们才有力量跟鬼子算总账。”

他顿了顿:“陈峰同志,西征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们准备好了。”陈峰坚定地,“但需要司令的统一指挥。”

“好!”杨靖宇一拍大腿,“我这边能抽调两个连,加上你的队伍,一共三百人左右。路线我已经勘测好了:从红石砬子出发,向西经桦甸、磐石,在梅河口一带渡辽河,然后进入辽宁,在桓仁与第二军会合。第二军会派部队接应我们,一起向西打。”

“第二军”指的是抗联第二军,军长是王德泰,政委是魏拯民,主要在长白山西麓活动。

“时间呢?”陈峰问。

“五月十五日出发。”杨靖宇,“现在是五月八日,还有七准备时间。你这几好好养伤,把队伍整编好。西征的路上,可没有休整的机会。”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杨靖宇详细介绍了西征路线的地形、敌情、群众基础,陈峰也分享了他对现代游击战的理解。两人在战术上有很多共鸣,都强调机动灵活、避实击虚。

“陈峰同志,你是个难得的将才。”杨靖宇最后,“等西征成功,跟八路军会师后,我希望你能把你这套战术,传授给更多的同志。”

“我一定尽力。”

杨靖宇走后,陈峰彻夜未眠。他站在崖顶,望着西南方向的星空。那里,是他的来路,也是他的去路。

七后,一场改变东北抗联命阅远征,就要开始。

而他,将再次走向未知的战场。

六、暗流汹涌

五月十二日,距离西征出发还有三。

红石砬子密营里,紧张的准备进入最后阶段。战士们擦拭枪支,缝补行装,炒制干粮——把高粱米、玉米面炒熟,磨成粉,混上盐,这就是未来一个月的主食。

陈峰的腿伤基本痊愈,但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林晚秋从留守处派来的通信员带来了消息:后方基地已经建立,伤员得到妥善安置,还筹集到了一批粮食,正通过地下交通线往西运送。

“林同志,她会带着留守部队,在长白山等你们回来。”通信员是个十八九岁的伙子,叫二娃,话还带着稚气,“她还让我带句话:活着回来。”

陈峰接过二娃带来的信——是林晚秋亲笔写的,只有短短几行:

“陈峰:见字如面。后方一切安好,勿念。西征路险,保重身体。我在这里,等你们凯旋。晚秋,五月十日。”

他把信折好,贴身收藏。这封信很轻,却像有千钧重。

下午,老烟枪从哈尔滨传回了紧急情报。

情报是通过地下交通线层层传递的,用密语写在香烟盒的锡纸背面。陈峰破译后,脸色大变。

“队长,怎么了?”赵山河问。

陈峰把译好的情报递给他。赵山河看完,也倒吸一口凉气。

情报内容如下:

“关东军司令部五月十日会议决定:对东北抗联发动‘五月大讨伐’。投入兵力:关东军第二、第四、第八师团各一部,伪满军三个旅,总计五万人。讨伐重点:长白山西麓及辽东山区的抗联主力。特别命令:务必剿灭杨靖宇、陈峰部。行动时间:五月二十日开始。”

“五月二十日……”赵山河计算着,“我们十五日出发,二十日刚好走到辽河附近。鬼子这是要堵我们的路!”

“不止。”陈峰指着地图,“你看,鬼子的兵力部署:第二师团在松花江沿线,第四师团在辽东山丘,第八师团在热河边境。这是三面合围,要把我们堵死在辽宁东部山区。”

“那怎么办?还走吗?”

“走!必须走!”陈峰斩钉截铁,“现在不走,等鬼子完成合围,我们就真的成瓮中之鳖了。唯一的生机,就是抢在合围完成前,冲出去!”

他立刻派人通知杨靖宇。杨靖宇接到情报,连夜赶来红石砬子。

两人再次密谈。

“情报可靠吗?”杨靖宇问。

“老烟哥的情报,从未出错。”陈峰。

杨靖宇盯着地图,良久,一拳砸在桌上:“鬼子这是下了血本啊。五万人,够打一场大会战了。”

“司令,我建议:提前出发。明就走,打鬼子一个时间差。”

“明?”杨靖宇皱眉,“队伍还没完全准备好,特别是粮食……”

“边走边筹。”陈峰,“总比被鬼子围住饿死强。”

杨靖宇沉思片刻,最终点头:“好!就明!我马上通知部队,连夜集结。”

命令下达,密营里顿时忙碌起来。原本计划三的准备工作,要在一夜之间完成。战士们彻夜未眠,打包、装车、检查武器。

陈峰也忙得脚不沾地。他重新调整了行军序列:杨靖宇的主力在前,他的先遣队居中,伤员和物资在后。同时派出三支侦察队,分别探查三个方向的敌情。

凌晨三点,一切准备就绪。

三百二十七名抗联战士在红石砬子下的山谷里集结。没有誓师大会,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像一座座沉默的山。

杨靖宇站在一块岩石上,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同志们,我们就要出发了。这条路,很难走。要过江,要爬山,要穿过鬼子的封锁线。可能会死很多人,包括我,包括陈峰队长,包括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顿了顿:“但我还是要走。为什么?因为在我们身后,是三千五百万东北同胞,他们被鬼子蹂躏了六年,等着我们去解救。在我们前面,是四万万全国同胞,他们就要站起来,跟鬼子拼命。我们这些在东北最早抵抗的人,不能掉队。”

“今,我们向西走。不是逃跑,是进攻。我们要把抗联的旗帜,插到热河,插到华北,插到全中国!让鬼子知道:中国人,杀不完!中国地,占不尽!”

“出发!”

三百二十七人,像一支沉默的利箭,射向西南方的黑暗。

陈峰走在队伍中间,回头望了一眼长白山的方向。那里有他战斗了六年的土地,有牺牲的战友,有等他的林晚秋。

“等我回来。”他在心里。

然后转身,大步跟上队伍。

亮了。五月的阳光照在山路上,照在这支衣衫褴褛却意志如钢的队伍身上。

西征,开始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哈尔滨,关东军司令部里,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也正在展开。

新任关东军情报课长中村孝太郎少将,看着墙上的地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杨靖宇,陈峰……这次,你们插翅难飞。”

他身边的副官低声问:“将军,真的要动用那支部队吗?”

“当然。”中村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对付这些顽固的‘马贼’,常规手段已经没用了。就让‘防疫给水部’的专家们,展示一下‘科学剿匪’的威力吧。”

地图上,一条红色的箭头,正从哈尔滨指向辽东山丘。

而那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陈峰他们西征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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